鹿衔枝当然也知道，告诉褚淮青真相，会将她置于险境。
若褚淮青不信，死活要认为她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手段残杀原主夺舍，她确然强不过他。
可自从她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随封楼聿走时，她就只想做自己。
与旁人的爱恨纠葛皆不属于她，她唯独偏爱封三。
“我从始至终……”鹿衔枝说着，在少年漂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突然就陷入了迷茫。
会不会，原主也像她这样，莫名其妙地穿进别人的身体里？
如果是，原主也想回来吗？
如果不是，她死了吗？原主又身在何方？
这个问题，就如同她看不懂姬婳的悲伤一样，每每想起，心里的滞闷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低垂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像是残翅蝶拼搏着振翅飞行的弧度。
如果……
封楼聿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抬手捧起她的脸，对上她黯淡的眸。
“我没有怪你。”他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
鹿衔枝哑然，心里藏了很多话，可她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现在更像是一个赌徒。进退两难。
不思及爱她的爸爸妈妈，不思及想杀她却拼死相救的姬婳，不思及她回家的可能，以及没有她的封三……她还可以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那样，开开心心。
可一旦触及这些伤疤，她就心闷不已。她从前不会这样的……
在少年刻意放轻放柔的力道下，鹿衔枝鼻头一酸，眼泪克制不住地往外冒。
大颗大颗晶莹的水珠滚落，砸在她衣袂之上，泛滥成灾，模糊了她眼中的他。
她真的没辙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纠结至极时，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没来过这片天空之下。
这不是她的净土，叫她难过至此。
封楼聿见她哭，杀场上的死神顿时手足无措。
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擦去她的泪珠，“别哭了。”他向来不懂如何安慰人。
孩子似的，封楼聿说别哭了，鹿衔枝的眼泪莫名其妙地来得更凶。
夹杂了太多酸涩的情绪，是她藏匿许久的心事。爆发时自然如泉涌。
“你别怕，我不会因为褚淮青迁怒于你，不会伤害你……”
“不是因为这个。”她闷闷道，“不是因为你。”她补充一句。
鹿衔枝抬起袖子抹抹眼泪，扯扯唇角，朝他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异乡待了十余年，是个正常人都会思念故乡的吧。
封楼聿陷入了沉默。对她，原本若有似无的猜忌和怒意尽数散去。
少年不语，只是轻轻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揽在怀中，让她靠在他肩头平息悲伤，学着她，如她曾经安慰他一般。
他陷入了误区。
不是他避免触及她心底里比他重要的事她就没有看重的东西，他在自欺欺人，以为蒙住双眼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庸人自扰。
封楼聿有些自嘲地笑笑。
鹿衔枝抬手环住他的腰，往他身上蹭蹭，嗅着独属于他的清冽味道，她确实会心安不少。
许久。
彻底平复下来，鹿衔枝松开他，拉着他坐回桌边坐下，“现在不宜与北都开战。”
杀了褚淮青，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北都少君此时不该亡。”是不该，而不是她在恳求他别杀褚淮青。
鹿衔枝知道，封楼聿必定也知道。
他不会败，只是损失会大上好几成。暗域乱了几百上千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稳下来的，被禁的极大恶类皆在伺机而动。
“褚玄鸿未死绝。”
封楼聿突然抛出一颗定时炸弹。
鹿衔枝目瞪口呆。
封楼聿看向她，耐心解释道：“褚玄鸿本不是他的躯壳。褚玄鸿初诞之时，他碾碎了幼婴脆弱的神魂，入魂夺舍。”
“他最强悍的不是蛟身，而是遗留的仙族神魂。只需一抹残魂便可以附体再生。”
“那日我踩断了他的脊骨，抽出他的蛟筋，凌迟他神魂时，叫他钻空子逃了一抹弱极碎魂。”
“与他对战，他的实力不足为惧，但控魂之术极强。”
鹿衔枝拧紧眉，“所以说……他现在大概率又夺舍了其他人。”
本以为对她造成巨大威胁的仇敌死绝了，突听得对方很可能顶着另一张脸在观望自己，想想就惊悚。
“你想借褚淮青引出褚玄鸿？”鹿衔枝问。
夺舍肯定是要挑天赋极佳、灵台清明之人的躯壳夺才最好。
“是也不是。”封楼聿回。
褚玄鸿现在不过凭着一抹残魂喘息苟活，虚弱至极。不养个上百年，他无法兴风作浪。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要彻底诛灭褚玄鸿，必须趁热打铁。
“夺舍褚淮青确为极佳选择，可若我是他……”少年顿了顿，继而道：“我会选择引出真龙。”
鹿衔枝蹙眉，颇为不解，“古籍上记载，真龙万年前便随神陨，至今尚无蛟类跃化为龙……”
她脑海里的各类异志典籍在翻动，直至灵光一现。
唯一存留的龙，唯一不明生死的龙，那不就是……旖？！
龙族原本是神族一脉，旖含有上古神族一半的血脉。尽管母族非神，可他的真身确然是一条冰龙。
若无外因，神族的寿命是很长的。万年亦存。
鹿衔枝直视着封楼聿，眸色中依旧有些疑惑，“他想附魂于旖？”
一个极弱残魂欲夺舍于一条极强真龙，这不危言耸听吗？
“旖是他的师尊，亦是他的主人。”
在白金蛟还是条泥鳅一样的小苗时，旖将他视为宠物留在身边。
鹿衔枝恍然，似悟非悟，有些不确定，“他想让旖来替他报仇？”
旖的手段她在因果镜内是见识过的，狠起来半分情面不留。能设计诛杀神脉魇而夺其妻怀慈的人，又怎么会是善茬？
封楼聿眸中沉下两潭寒水，摇头。
这个问题，他亦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
褚玄鸿欲引出龙脉，是他在母神识婳留下的一封绝笔信中所得。
这一信纸，姬婳保存了千年，临他登上高位时才予他，告诫他击败褚玄鸿后才能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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