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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此刻所蕴含的东西,她看不懂。
那是一种超越了智慧、力量和决绝的特质,是一种将人命视为草芥,将生死看作棋子的……冷酷。
一种为了活下去,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所有道德与人性踩在脚下,然后从敌人的尸骨上榨取最后一点价值的绝对理性。
这种冷酷,让她遍体生寒,却又矛盾地,让她在心底最深处,滋生出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在这人命不如狗的乱世,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如何能护得住她?唯有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才能带着她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生路。
杨辰将水囊的塞子盖好,随手扔回船舱。他走上前,弯腰捡起船板上那两套散发着血腥和汗臭的行头,抖了抖,一些泥土和草屑簌簌落下。
他没有看萧美娘,只是将其中一套相对干净些的递了过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下人准备茶水。
“换上。”
萧美娘的身体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那件粗鄙的、沾着暗色血污的士兵短衫,还有那件磨得边缘起毛的皮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是谁?
她是南陈公主,是大隋的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穿的是江南最好的丝绸,用的是西域进贡的香料,就连沐浴的水,都要洒满花瓣。
现在,这个男人,让她穿上一件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散发着恶臭的脏衣服?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合着委屈与恐惧,瞬间涌上她的心头,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抬起头,想质问,想拒绝,想维持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
可当她的目光对上杨辰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里没有命令,没有强迫,甚至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以选择不穿,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尊严和性命,哪个更重要?
在江都宫,她已经选过一次了。
萧美娘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她还是伸出了那双曾经只用来抚琴、作画的纤纤玉手,接过了那套沉甸甸,还带着死亡余温的衣物。
布料粗糙的触感,像砂纸一样摩擦着她的指尖。
“去船舱里换。”杨辰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开始收拾另一套甲胄。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萧美娘心里那点屈辱感消散了些许。他不是在刻意羞辱她,在他的世界里,这或许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生存下去的必要步骤,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
她抱着那套衣服,像是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步履有些踉跄地走进了狭小的船舱。
舱内光线昏暗,她将衣服放在木板上,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粗布罗裙。这件从张伯家换来的衣服,她才穿了不过一天,此刻却觉得像是绫罗绸缎般珍贵。
当她褪下衣衫,将那件冰冷、粗硬的士兵短衫套在身上时,一股浓烈的汗臭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属于陌生男人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闭上眼,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手指笨拙地系着衣襟的绳结。
衣服太大了,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袖子长出一大截,衣摆几乎垂到了膝盖。那件皮甲更是沉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上,冰冷的皮革贴着单薄的里衣,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她从船舱里走出来时,外面的杨辰也已经换好了装束。
他将那身渔夫的短打扔进了江里,换上了另一套军士的行头。与她的狼狈不同,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竟意外地合身。宽肩窄腰,身形挺拔,皮甲勾勒出他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他将长发用一根皮绳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侧,非但没有减损他的俊美,反而添上了几分乱世豪侠的不羁与悍勇。
他正低着头,将那两把缴获的佩刀,一把挂在腰间,另一把绑在马鞍侧面。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落在萧美娘身上时,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眼前的景象,确实有些滑稽。
尊贵雍容的萧皇后,此刻套着一件宽大得不成样子的士兵服,空荡荡的衣袖垂着,像在唱戏。那件本该凸显男子雄壮的皮甲,穿在她身上,却因为胸前的饱满而高高撑起,显得不伦不类。她那张绝美的脸蛋,配上这身滑稽的装束,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冲淡了她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华贵,多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娇憨。
“噗。”
杨辰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像是春日里破冰的溪流,瞬间冲散了水湾里那股凝固的、血腥的压抑气氛。
萧美娘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她又羞又窘,下意识地扯了扯过长的袖子,局促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过来。”杨辰朝她招了招手。
萧美娘迟疑了一下,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杨辰从腰间拔出那把缴获的佩刀,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递给她。“拿着,防身。”
刀鞘古朴,入手很沉。萧美娘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来,这东西对她而言,比绣花针要陌生得多。
杨辰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上岸,解开了那两匹战马的缰绳,将其中一匹牵到了船边。
“上马。”
萧美娘看着那比自己还高的马背,犯了难。她会骑马,宫里的御马都是最温顺的良驹,还有马凳和内侍伺候。可眼前这匹高头大马,浑身散发着野性的气息,鼻孔里不断喷着响鼻,让她有些畏惧。
她试着抬了抬腿,却发现穿着这身笨重的皮甲,根本抬不了多高。
正当她窘迫万分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
萧美娘身体一僵。
下一刻,她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便被轻松地托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马鞍上。
那只手在她腰间停留了一瞬,掌心温热,透过粗糙的皮甲和单薄的衣衫,那股热度仿佛直接烙在了她的肌肤上。
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心跳如鼓,低头看着杨辰。他已经放开了手,正低头为她整理缰绳,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举动只是为了帮她上马,不含任何杂念。
可萧美娘的脸颊,却烫得厉害。
“抓紧了。”杨辰将缰绳塞进她手里,又拍了拍马脖子,那烈马竟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随后,他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我们……去哪儿?”萧美娘终于问出了声,她的声音还有些发紧。
“历阳。”杨辰抬头,目光望向江北的方向,眼神深邃。“宇文化及以为我们是往南逃,回江南。他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反其道而行,去江北,去瓦岗寨的地盘。”
瓦岗寨?
萧美娘的心猛地一沉。那不是天下最大的反贼窝吗?去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杨辰淡淡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天下大乱,官军和反贼犬牙交错。我们这身打扮,只要应付得当,没人会怀疑。”
他勒转马头,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萧美娘,你听着。”
他第一次,没有叫她“殿下”,而是直呼其名。
“从现在开始,忘了你的皇后身份。你不是萧美娘,我也不是杨辰。我们是两个在江都兵变中侥幸逃出来的隋军溃兵。你的名字叫阿丑,我的名字叫杨二牛。我们是同乡,想去江北投奔亲戚,明白吗?”
阿丑……杨二牛……
这两个粗鄙到极点的名字,让萧美娘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看着杨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实在无法将他和“杨二牛”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但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从他们换上这身衣服开始,过去的一切,都必须被埋葬。
“还有,”杨辰补充道,“那把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拔出来。你这双手,一看就不是握刀的手。”
他的目光,在萧美娘那双紧紧抓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上扫过。那双手,即便是在逃亡路上,依旧保养得很好,肌肤细腻,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一丝薄茧。
萧美娘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走吧。”
杨辰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迈开四蹄,朝着北方的小路奔去。
萧美娘连忙催动坐骑,紧紧跟上。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离开了这片见证了杀戮与蜕变的水湾。他们将那叶承载了他们数日逃亡生涯的小舟,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岸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
骑在颠簸的马背上,萧美娘的心,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前方那个宽阔的背影,他骑在马上,身姿如松,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弯腰。
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屈辱的身份,一件肮脏的衣服,一个粗鄙的名字。
可也正是这个男人,给了她一条活路,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不知道前路通往何方,也不知道投奔瓦岗寨是对是错。但她知道,只要紧紧跟着前面这个男人,她或许,真的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前面杨辰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阿丑,坐稳了,前面路不好走。要是摔下来,我可不管你。”
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萧美娘一愣,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是她逃离江都宫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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