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驰，马蹄在泥泞中溅起浑浊的水花，风雨打在脸上生疼。
不到半个时辰，那熟悉的、被雨幕笼罩的村口轮廓便映入眼帘。
沈宁玉的内心焦急，刚到院门口，甚至不等韩少陵完全勒停马匹，沈宁玉就要翻身下马！
“宁玉！”
韩少陵在她身后低喝一声，几乎是同时，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猛地一用力，将她从湿滑的马背上稳稳抱了下来，动作迅捷却小心。
沈宁玉双脚沾地，还好来之前换了胶靴，不然就会被冰凉的泥水瞬间浸透了鞋袜！
她立刻扑到院门前，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
“砰！砰！砰！”
院门被拍得山响，混杂着沈宁玉拔高的、带着湿漉漉焦急的喊声：
“娘！大爹！二爹！三爹！开门！快开开门！是我！玉姐儿！”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呼，很快，门闩被抽开，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沈秀举着油灯，看见门外浑身滴着水、脸色发白的女儿，还有她身后那个同样湿透却第一时间侧身上前、试图用自己身体给她挡雨的高大身影——韩少陵。
韩少陵见门开了，他沾满雨水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个歉然的、甚至带着点笨拙讨好的笑：
“岳母。”
“玉姐儿？！你疯了！这么大的雨——”
沈秀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因为女儿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妈！”
沈宁玉脱口而出的现代称呼让沈秀一愣，但她没注意，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快进去说，雨太大了！”
沈秀这才猛地回过神，连忙侧身：
“快进来！快进来！石头！海子！快出来！你妹妹和妹夫来了！”
院子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四哥沈风、五哥沈书如今也常驻落霞山庄帮忙，此刻家里只剩下二哥沈海和三哥沈石。
两人闻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雨中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六妹！……妹夫！”沈石最先冲过来，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靠，真冷。】
沈宁玉突然这时打了个寒颤，脑子却异常清醒，
【现代三天暴雨橙色预警早发了，这里连个天气预报都没，这雨量绝对超标了。】
“都别傻站着！”
沈秀急声吩咐，
“石头，海子，快去灶间烧热水！越多越好！他二爹！”
沈母回头朝屋里喊，
“找几身干净厚实的旧衣裳给少陵他们换上！还有，去玉姐儿原先房里，柜子里有她的衣服，拿一身出来！”
二爹孙河已经闻声抱着衣服出来，见状连忙点头：
“哎，哎，这就去！”
三爹林松此刻也披衣从书房走出，他比沈秀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不同寻常的慌乱，以及韩少陵虽然沉默却隐含着凝重的神色。
他先对韩少陵和沈宁玉温声道：
“先进屋，有什么话，换了干爽衣服，喝了热汤再说。身子要紧。”
“对，听你三爹的！”
沈秀被提醒，赶紧推着沈宁玉往屋里走，
“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少陵也快跟你孙岳父去换衣服！”
沈宁玉被母亲推着往后院自己原先的房间走，急得直跺脚：
“娘！三爹！真的等不了，我……”
“玉姐儿。”
三爹林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天塌不下来。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若是病倒了，反而误事。听话。”
沈宁玉看着三爹沉静的眼眸，又感受到母亲不容置疑的力道，以及自己身上湿冷衣物黏腻的难受，终于咬了咬牙，暂时压下翻滚的焦急，快步回了房间。
韩少陵也被孙河领着去了旁边厢房。
厅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哗哗的雨声。
沈秀脸上的焦急慢慢沉淀，转为深重的忧虑。
她看了一眼林松，低声道：
“他三爹，玉姐儿这样……怕是外头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风儿和书儿在山庄没跟着回来，怕是山庄那边也不安稳。”
林松眉头微蹙，望着后院方向：
“玉姐儿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看她方才神色，怕是……与这连天暴雨有关。
少陵那孩子，虽是武将，却非鲁莽之辈，他能陪着玉姐儿冒雨疾驰回来，事情定然不小。”
很快，沈宁玉换了干爽的棉布衣裙，头发用布巾匆匆绞过，披散在肩头，便又急急回到了前厅。
韩少陵也换上了孙河的旧衣，深蓝色的粗布裋褐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窄，却更勾勒出肩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头发也湿着，随意用布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少了几分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凝的英气。
两人几乎同时进来，目光相触，韩少陵朝沈宁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沈家人都已聚在厅中，大爹赵大川也从屋里出来了，眉头锁得紧紧的。除了大哥沈林和在山庄的沈风、沈书，家里的主要成员都在了。
见他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岳母！”
韩少陵抹了把脸，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宁玉冒雨回来，是因为情况可能非常危急。请您和几位岳父、兄长先听她说。”
沈秀被他严肃的神情镇住了。
三爹林松目光在女儿和女婿之间一扫，眉头微蹙：
“玉姐儿，少陵，究竟何事？”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说明危险，摒弃了所有古代应有的委婉：
“娘，大爹，二爹，三爹，二哥三哥，长话短说。
这雨下了三天，没有丝毫停的迹象。我在山庄那边看得更清楚，后山溪涧都暴涨了。
得到消息，大青河水位暴涨得很厉害，上游下来的水又急又浑。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看到有山路出现小规模塌方。”
沈宁玉每说一句，厅内众人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这不是普通的秋雨。”
沈宁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那是源自现代对持续性强降雨和地质灾害的认知带来的恐惧，
“河水再这么涨下去，堤坝随时可能出险情！一旦决口或漫堤，洪水下来，咱们村地势低的地方首当其冲！”
“咱家虽然不算最低洼，但离河也不算远。”
沈宁玉看向父母，“水火无情，真到了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山庄是我特意选的址，地势高，建筑牢固，后面靠的山体也稳固。
我来，就是接你们大家一起去山庄避一避！东西不用多带，只拿最要紧的，人先安全离开再说！”
沈宁玉一口气说完，厅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越发令人心慌的雨声。
沈秀的脸色白了，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是个农家妇人，一辈子经历过水患的可怕，听女儿这么一说，那些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大爹赵大川猛地站起来：
“河水……真涨那么凶？我下午看还没……”
“大岳父，水势涨起来是很快的，尤其是晚上，看不清更危险。”
韩少陵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语气笃定，
“我和宁玉回来时，水位离堤面已经不高了。这种天气，巡查的人视线受阻，真出险情，反应时间极短。”
韩少陵看向沈宁玉，补充道：
“宁玉的判断没错。避险，宜早不宜迟。”
三爹林松沉吟片刻，问道：
“玉姐儿，山庄那边可都安排好了？你四哥五哥都在那边，突然我们这么多人过去……”
“三爹放心，都安排好了。风哥和书哥也在帮忙。火炕房都烧起来了，吃的用的也都备着。”
沈宁玉连忙道，“地方绝对够，就是得委屈大家暂时挤一挤，安全第一。”
二爹孙河性子温和，此刻也满脸忧虑：
“这……这就要离开家啊？地里的庄稼……还有这房子……”
“他二爹！”
沈秀忽然出声，声音带着决断，
“房子没了还能再盖，庄稼没了还能再种！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听玉姐儿的！”
沈母虽然刚才还心疼女儿冒雨回来，但在大是大非和家人的安全面前，立刻显出了果敢的一面。
她转向沈宁玉，眼神坚定：“玉姐儿，娘信你。咱们收拾东西，这就走！”
“娘！”沈宁玉鼻尖一酸。
“他大爹，别愣着了，赶紧的！”
沈秀开始指挥，
“海子，石头，动起来！粮食、厚衣服、被褥、还有咱家那点压箱底的钱和地契，都收拾好！轻便要紧！”
沈秀又对孙河道：
“他二爹，你去看看后院的鸡鸭，能抓两只带上路上吃就抓，抓不了……就算了。”
语气里带着不舍，但毫不犹豫。
最后看向林松：“他三爹，你的书最要紧，仔细包好，千万别沾了水。”
“好。”林松点头，立刻转身回房。
沈家瞬间动了起来，紧张却不慌乱。
韩少陵见状，立刻对一直沉默守在门口的雷虎道：
“雷虎，带你的人，帮忙搬运重物，检查车辆牲口，准备马车，多铺干草，加固油布！”
“是！”
雷虎抱拳，声如洪钟，立刻带着两名护卫行动起来。
韩少陵自己则看向沈宁玉：“宁玉，你去看看还有什么特别要带的。我去套车。”
他的安排迅速而有效，让沈家人心里更踏实了几分。
沈宁玉点头，正要回屋再检查一下，忽然，村子的东头——大青河的方向，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急促的铜锣声！
“哐哐哐——！”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雨幕，微弱却尖锐，像一把冰锥，猛地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厅内所有动作瞬间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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