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子得了沈宁玉的吩咐,不敢耽搁,立刻转身风风火火地去安排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沈宁玉一人,还有窗外那令人心头发慌、无休无止的雨声。
沈宁玉坐回椅子上,却只觉得如坐针毡。
火炕烘谷的法子是给出去了,山庄这边能收多少是多少。
更让沈宁玉担心的是大青村。
【爹爹们,娘,哥哥们……你们可千万不能有事。】
沈宁玉双手无意识地交握,指尖冰凉。派去打听的人还没回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现代那些关于洪水的可怕记忆和新闻报道画面,在沈宁玉脑海中回忆!
决堤的浑浊洪水席卷一切,任何东西在自然伟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种毁灭性的力量,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力土木工程能轻易抵挡的。
时间在焦灼中一点点流逝。
沈宁玉时不时走到窗边张望,除了连绵雨幕,什么也看不见。
山庄前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似乎停了,也不知道谢君衍他们商议出了什么结果。
前厅里,气氛一度陷入僵局。
一位老农坚持湿谷收回无法处理,或许等等会更好!周二管事心疼泡水的庄稼,却也对收回后的困境束手无策。
争论来去,似乎是个死结。
谢君衍凝神听着,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着。
他精于算计人心、筹谋布局,但对这最质朴也最要命的农事困境,尤其是天灾下的具体细节,也需要时间权衡。
湿谷霉变确是难题。
就在这时,厅门被推开,身上犹带灶间烟火气和淡淡姜汤味的周大娘子,脸上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急切,匆匆走了进来。
“谢郎君,各位,打断一下!”
周大娘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喘息,但吐字清晰,“老奴刚刚从县主那儿过来,县主吩咐准备火炕房时,提点了一个法子,或许能解湿谷的困局!”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县主说,”
周大娘子喘匀了气,语气肯定,“湿谷怕堆不怕摊,怕潮怕闷。咱们可以把抢收回来的湿谷,脱粒后,薄薄地摊在烧热的火炕上,慢慢烘干!
火炕热度温和,只要控制好火候,勤加翻动,既能带走湿气,又不容易烤焦谷子!
东边那几间厢房的炕,老奴已经按县主吩咐烧起来了,屋里也干燥,正好一边烘一边存!”
前厅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只余下雨打屋檐的哗哗声。
杨老汉猛地瞪大了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光亮:
“火炕……烘干?摊开……勤翻……”
他喃喃重复,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声音都拔高了些,
“哎呀!是这个理啊!咱们只想着日头晒,怎么就没想到炕也能发热?
谷子摊开了,有热气慢慢烘着,就算慢些,总能保住大半啊!县主……县主这心思,真是灵巧!”
李老汉也激动地直搓手:“是了是了!往年只认死理,觉得谷子非得靠天老爷赏脸晒干,从没想过还能用这法子!
火炕家家都有,这法子……这法子说不定真能救急!”
周二管事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亢奋:
“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专门的人手,专管火炕烘谷!谢郎君,您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上首的谢君衍。
谢君衍坐在那里,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火炕烘谷……此法并非多么精妙绝伦,难得的是在这等焦头烂额之际,打破千百年“谷需日晒”的固有认知,从身边最寻常的事物里找到破局的钥匙。
又是她。
似乎每次遇到困局,玉儿总能在看似寻常处,点出令人豁然开朗的路。
就像一个拥有独特视角的旁观者,总能轻巧地拨开迷雾。
【玉儿,你究竟还藏着多少奇思妙想?】
谢君衍压下心头的微澜,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他站起身,声音清越,瞬间下令:
“县主此法甚善,因地制宜,切实可行。周二管事,立刻依此办理,调配细心人手专司烘谷,火候、翻晾务必精心。
杨老、李老,尽快确定抢收田亩的先后与数量估算。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协力配合。行动吧。”
“是!谢郎君!”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里充满了找到方向的干劲,迅速散开去忙碌。
厅内恢复安静。
谢君衍缓步走到廊边,目光望向主院书房的方向,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的玉儿,此刻是在忧心山庄,还是在牵挂更远的亲人?
仿佛呼应他心中所想,书房的门被急促敲响,裴七带着探听消息的护卫回来了。
“县主,大青村有消息了!”
沈宁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快说!”
护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
“回县主,我们设法靠近了大青村外围。村里暂时还好,您家里人也安好。
多亏了当年修的那些水车和沟渠,田地排水还算及时,泡水不算严重。但是——”
听到爹娘安好、村里因当年水车沟渠排水得力而田地受灾暂时不重时,沈宁玉长长舒了口气,甚至有种恍惚的庆幸。
当年无心插柳,竟在多年后成了缓冲灾难的屏障。
然而,护卫紧接着神色凝重道:
“大青河的水位涨得很厉害,水流湍急。我们看见村长正带人在堤坝上巡查,低洼处的几户人家已经在往高处搬了。
回来的路上,有一段山路已经有小规模塌方,我们绕了路才赶回来。”
沈宁玉听完,心头一沉。
河水暴涨,塌方关键词在她脑子里自动关联成一套预警信号。
在现代,这种气象条件下,早就该启动防汛应急响应了。
“不行,”
沈宁玉当机立断,“我得回大青村一趟,接我家人们来山庄避一避。”
沈宁玉话音刚落,书房门被推开,谢君衍走了进来,恰好听见她这句斩钉截铁的话。
“现在回去?”
谢君衍脚步一顿,眉头立刻蹙起,“玉儿,雨势未歇,道路泥泞难行,此时出行太危险。
岳母那边暂时无虞,村里亦有安排,或许不必急于一时……”
“你不了解情况,”
沈宁玉摇头,语气坚定,
“这种持续性强降雨,河道水位暴涨到需要巡堤的程度,说明堤坝已经承受着巨大压力。
这不是靠人力巡查就能万无一失的——自然力量一旦爆发,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宁玉看向谢君衍,目光清明:
“我爹爹们和娘身体不太好,哥哥们虽然年轻,但面对洪水这种灾害,经验不足。
山庄地势高,建筑牢固,空间也够,接他们过来是最稳妥的方案。我不能等险情发生了再后悔。”
谢君衍看着沈宁玉冷静分析的模样,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讶异。他以为她会惊慌,会情绪化,没想到她思路如此清晰,每个判断都有理有据。
“玉儿说得在理,”谢君衍沉吟片刻,“但此刻上路,确实危险。不如再等等,或许雨势会减弱?”
“等不了,”
沈宁玉斩钉截铁,“天气变化无常,万一雨势更大,或者堤坝出现险情,再想转移就难了。
现在行动,虽然路上有风险,但可控。真到了紧急时刻,才更危险。”
就在这时,韩少陵带着一身泥水气息大步跨了进来:
“宁玉!谢大哥!外头暂时稳住了……这是怎么了?”
韩少陵大步跨进来,一眼看见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愣住了。
“少陵,”
沈宁玉转向他,语气果断,“我要回大青村接我爹娘他们来避水。
现在雨大路滑,需要熟悉地形、身手好的人同行。你能陪我去吗?”
“行!”
韩少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
“我陪你去!这就去备马,多带些好手!”
他甚至没多问一句缘由,只是看到沈宁玉如此着急,便毫无保留地选择支持。
“少陵,”
谢君衍叫住他,目光复杂地落在沈宁玉脸上。
他看得出来,沈宁玉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不是冲动,这种时候强行阻拦,不仅无效,还可能适得其反。
谢君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做出决定:
“玉儿考虑周全,接岳母岳父们还有兄长们前来避险确是上策。只是此行务必谨慎。”
他转向韩少陵,神色肃然:
“少陵,玉儿交给你了。选最稳当的马匹,最精干的护卫,路线务必再三勘察,避开已知险段。
带上联络烟火,随时通报情况。山庄这里,我会备好一切接应。”
韩少陵抱拳郑重道:“谢大哥放心!我一定把宁玉和岳父岳母他们都安全带回来!”
谢君衍最后看向沈宁玉,抬手轻轻摸了摸沈宁玉的头,声音低沉:
“路上小心,平安归来。”
沈宁玉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头微暖,点头应道:
“嗯,我会注意。山庄这边就辛苦你了。”
看着沈宁玉和韩少陵匆匆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谢君衍独自立在廊下,久久未动。
阿令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主子。”
“派‘玄影’跟上去,暗中护持,不容有失。”
“是。”
阿令领命,无声退去。
谢君衍望着那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天地,银发被潮湿的风掠起。
他的玉儿,平日里总爱躲闲,能躺着绝不坐着,仿佛对什么都淡淡的。
可一旦触及她心中真正在意的人与事,那层慵懒的壳下便会迸发出如此果决、甚至堪称锐利的光芒。
为了家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冲向未知的风雨。
这样的她,让他意外,让他心折,也让他心底那份守护之意,变得更加深沉而坚定。
【玉儿,定要平安。】
谢君衍转身,背影挺拔,走向前院。
他得稳住这里,不让玉儿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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