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宿,葆仁堂的青石板路润得发亮。刚开门,就见巷口的赵大哥抱着胸口蹲在台阶上,脸憋得通红,一看见陈砚之就直摆手:“小陈大夫,憋……憋得慌……”
林薇赶紧搬了把竹椅让他坐下,递过温水:“赵大哥这是咋了?听着喘气跟拉风箱似的。”
赵大哥喝了口水,喘得更厉害:“昨儿淋了场秋雨,夜里就开始咳,痰黏得像胶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躺平了更憋,坐着能强点。”他边说边捶胸口,额头上渗着冷汗。
陈砚之蹲下来,指尖搭在他腕脉上,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的锁骨窝:“吸气时这儿疼不?”
“疼!”赵大哥吸了口凉气,“就像有东西堵着,使劲吸也吸不满气。”
“张嘴我看看舌苔。”陈砚之示意他抬头,眉头微微蹙起,“舌苔白腻得像涂了层奶油,舌边还有齿痕。再咳一声我听听。”
赵大哥憋足了劲咳了两声,声音闷闷的,像从破瓦罐里发出来的。林薇在旁边记着:“咳嗽声重浊,痰多黏腻,伴胸闷气短,苔白腻,脉滑……这是痰湿阻肺吧?”
“差不多。”陈砚之直起身,“淋雨受寒是诱因,脾湿生痰,痰湿堵在肺里,肺通气就不畅了。赵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总吃甜的?我看你裤腰都紧了不少。”
赵大哥有点不好意思:“前阵子我媳妇做了两回糖糕,我没忍住多吃了几块……”
“甜食生湿,痰湿更重,可不就堵得慌了。”林薇笑着拿过药秤,“得先化痰湿,再宣宣肺。陈哥,用二陈汤打底?”
“嗯,”陈砚之点头,“半夏三钱,燥湿化痰;茯苓四钱,健脾渗湿,治痰先治脾嘛。再加陈皮三钱,理气化痰,这三味是二陈汤的底子。”他顿了顿,看向赵大哥,“你这痰黏得吐不出来,得加些能豁痰的药。”
“桔梗?”林薇眼睛一亮,“桔梗能宣肺利咽,还能载药上行,正好往肺里走。”
“加三钱。”陈砚之补充,“再加点苏子,降气化痰,你不是躺不平吗?苏子能降肺气,帮你顺顺气。”他拿起笔添上“苏子三钱”,又想了想,“对了,你吸气时胸口疼,是痰湿阻滞气机,加三钱瓜蒌皮,既能化痰又能宽胸散结,缓解胸痛正好。”
林薇已经开始抓药,戥子称得精准:“半夏得用姜半夏,炮制过的温性没那么烈,免得伤了胃。”她边称边说,“赵大哥,这药得煎二十分钟,头煎二煎混在一起,分两次喝,记得温着喝,别放凉。”
“那我这咳嗽啥时候能好啊?”赵大哥还是发慌,“夜里根本没法睡,白天干活也没力气。”
“痰湿得慢慢化,急不来。”陈砚之递过一张纸条,“这是穴位图,每天按按丰隆穴,在小腿外侧,按到发酸就行,能帮着化痰。还有,这几天别吃甜的、油腻的,尤其是你媳妇做的糖糕,一口也别碰。”
正说着,爷爷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看了看赵大哥的脸色,又摸了摸他的手背:“手心里潮乎乎的,是痰湿化热的苗头。”他对陈砚之说,“加两钱桑白皮,清肺热,免得痰湿郁久了变热痰。”
“爷爷说得对。”陈砚之立刻添上,“桑白皮能清肺化痰,对付这种痰湿夹热正合适。”
赵大哥拿着药方要走,林薇忽然叫住他:“等等,给你这个。”她递过一小包炒莱菔子,“回去煮水当茶喝,莱菔子消食化痰,跟药间隔半小时喝,帮着往下顺顺痰。”
送走赵大哥,雨下得更密了。林薇擦着药柜问:“陈哥,你说这痰湿阻肺和咱们上次治的那个肺热咳喘,最大的区别在哪儿?”
“看舌苔和痰。”陈砚之拿起一块湿抹布,擦着柜台,“痰湿阻肺是白腻苔,痰白黏;肺热咳喘是黄腻苔,痰黄稠,还带点腥气。治法也不一样,痰湿得温化,肺热得清泻。”
“哦——”林薇恍然大悟,“就像赵大哥这是‘寒湿型’,上次那个工地老李是‘湿热型’,对不?”
“差不多这意思。”爷爷不知啥时候坐到了竹椅上,慢悠悠品着茶,“治痰湿,别忘了‘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光清肺化痰不够,还得健脾,不然痰总也化不完。刚才方子加了茯苓,就是这个理。”
林薇赶紧记在本子上:“健脾化痰,肺脾同调。”她抬头看见门口有个撑着伞的姑娘在徘徊,赶紧招呼,“姑娘进来避避雨吧,看你站半天了。”
姑娘犹豫着走进来,收起伞时带进一阵寒气,她抱着胳膊直哆嗦:“我……我来找陈大夫,最近总觉得嗓子里有痰,吐不净,说话多了就哑,还觉得胸口发闷。”
陈砚之示意她坐下:“伸舌头我看看。”姑娘照做,舌苔薄白腻,舌尖略红。“咳嗽吗?痰是什么颜色?”
“不怎么咳,痰是白色的,黏糊糊的,早上起来最多。”姑娘声音确实有点哑,“我是幼儿园老师,天天跟孩子喊,嗓子总这样。”
林薇在旁边搭话:“是不是总觉得嘴里发黏,不想喝水?”
“对对对!”姑娘连连点头,“喝多了水更胀得慌。”
“这也是痰湿阻肺,不过偏于上焦。”陈砚之思索着,“给你开个轻一点的方子,别用太多温燥的药,免得伤嗓子。”他提笔写着,“桔梗、甘草、陈皮、茯苓、炒白术……”
“加味二陈汤?”林薇凑过去看,“去掉半夏,加了木蝴蝶?”
“嗯,”陈砚之点头,“她嗓子哑,木蝴蝶能利咽开音,比半夏温和,适合老师这种用嗓多的人。再加三钱射干,清热解毒,利咽喉,对付这种痰湿阻喉正合适。”
姑娘接过药方,有点犹豫:“这药苦不苦啊?我怕苦……”
林薇笑着说:“放心,我们加了点炒麦芽,带点甜味,不难喝。对了,你上课的时候,试试用‘腹式呼吸’,别总用嗓子喊,省着点用,恢复得快。”
姑娘连声道谢,撑着伞走进雨幕。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说:“痰湿这东西,跟生活习惯关系太大,老师总用嗓过度,气机不畅,也容易生痰湿。”
爷爷放下茶杯,接口道:“所以说‘上工治未病’,不光要开药,还得教他们咋避着病因。小林刚才提醒她用腹式呼吸,就挺好。”
林薇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去整理药材。雨敲打着屋檐,葆仁堂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倒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润。陈砚之看着林薇忙碌的身影,忽然说:“等雨停了,去后山采点鲜薄荷吧,最近嗓子不舒服的人多,鲜薄荷捣汁兑蜂蜜,比干品效果好。”
“好啊!”林薇眼睛一亮,“顺便挖点鱼腥草,最近湿热重,好多人需要这个。”
雨还在下,药柜上的标签在水汽里晕开淡淡的墨痕,陈砚之看着那些“半夏”“茯苓”“陈皮”的名字,忽然觉得这雨天也没那么难熬了——有药香,有雨声,还有身边一起琢磨医理的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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