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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出鞘半寸,那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音,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茅屋里凝固的空气。
“杨辰”两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杨辰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可他的脸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的身体甚至比刚才缩得更紧了些,那是一种被点名后的、属于弱者的、本能的惊惧。
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运转到了极致。
暴露了?不,这不可能。宇文化及或许清点尸体发现少了他,但绝无可能这么快就将他的画像和信息传递到千里之外的追兵手中。这更像是一种诈术,一句带着钩子的试探。就像经验丰富的渔夫,将饵食投入浑浊的水中,然后静静地观察,是哪条鱼会忍不住咬钩。
他现在就是水里的鱼,而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对这枚香甜的饵食视而不见。他必须将那个“被吓破了胆的渔夫杨阿牛”演到底。
地窖里,萧美娘的心脏已经沉到了谷底。她听到了那个名字,那个将她从绝境中带出来的名字。她以为这间破旧的茅屋是暂时的港湾,却没想到,风暴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凶猛。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因绝望而发出一丝呜咽。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地面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上。
屋外,夕阳彻底沉入江心,最后一丝光亮被抽走,黑暗开始从屋子的角落里,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冯石的耐心正在耗尽。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着杨辰,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抽搐。他看到对方的嘴唇在哆嗦,喉结剧烈地滑动,眼神里充满了茫然而纯粹的恐惧,没有半分被识破身份的惊慌。
这反应……不对。
如果是那个敢在江都宫杀人、敢带着萧皇后从密道逃生的杨辰,即便伪装,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也该有一闪而过的精光,或者一丝无法掩饰的杀意。可眼前这个人,就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羔羊,除了发抖,什么都不会。
难道自己猜错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官爷……官爷您……您说啥?”
是张伯。
老渔夫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冷汗浸湿了他花白的鬓角,黏在皮肤上。他看着冯石,又看看缩在墙角的杨辰,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哀求与慌乱。
“俺……俺这侄子……他……他叫杨阿牛啊……”张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的手,指着杨辰,“官爷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杨辰……杨辰那是谁啊?俺们这渔村,祖祖辈辈就没出过这么文雅的名字……”
冯石冷哼一声,根本没理会张伯,他的目光依旧像钉子一样钉在杨辰身上。“小子,我问你话呢!”
杨辰仿佛才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茫然地抬起头,迎上冯石的目光,然后又飞快地低下,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张伯的话:“俺……俺叫阿牛……不……不叫杨辰……”
“呵,”冯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他向前一步,手中的刀“噌”地一声完全出鞘,雪亮的刀锋,几乎贴到了杨辰的鼻尖上。
冰冷的刀气让杨辰脸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抬头,看着我!”冯石厉声喝道。
杨辰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眼神涣散,瞳孔里映出刀锋的寒光和冯石那张狰狞的脸。
“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冯石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江都宫的杨辰,是不是你?”
“官爷!官爷饶命啊!”
张伯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一把抱住冯石的大腿,老泪纵横。
“官爷,您行行好,别吓唬他了!俺这侄子,他……他脑子不好使啊!”张伯一边哭喊,一边用头去磕冯石的铁甲,发出“砰砰”的闷响,“他小时候从船上摔下来,磕到了脑袋,人就变得憨了!别说叫杨辰了,您就是叫他皇帝,他也只会说他叫阿牛啊!他胆子小,不禁吓的,您再吓,他……他就尿裤子了啊!”
老人的哭喊声凄厉而绝望,充满了最原始的、保护幼崽般的疯狂。他不是在说谎,他是在用自己卑微的生命,去冲撞这柄指向他“侄子”的屠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冯石料峭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松动。他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涕泗横流的老东西,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他见过太多硬骨头,也见过太多软骨头,但像张伯这样,用一种近乎疯癫的姿态来搅局的,却不多见。这不像是串通好的表演,倒更像是一个老实人被逼到绝境后的崩溃。
他身后的两名亲兵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声道:“头儿,我看这老头不像是装的。这小子,八成真是个傻子。”
冯石没说话,他一脚踢开张伯,老人像个破麻袋一样滚到一旁,半天没爬起来。
冯石的目光重新回到杨辰身上。他注意到,杨辰的裤裆处,真的渗出了一片深色的水渍,一股骚臭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杨辰的脸涨得通红,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副羞愤欲死的模样,简直是本色出演。
当然,这也是他演的。在冯石提到“杨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一个敢在绝境中尿裤子的“傻子”,远比一个临危不乱的“硬汉”,更能打消敌人的疑心。
冯石眼中的杀意,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鄙夷和厌恶。
他信了。
或者说,他找不到任何不信的理由。眼前的场景太过真实,一个疯癫护短的老人,一个被吓尿了的傻子。如果这都是演出来的,那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多心了,是那该死的“杨辰”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过敏。
“妈的,晦气!”冯石骂骂咧咧地将刀插回鞘中。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桌上,本就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哗啦”一声散了架。
“搜!”他恶狠狠地命令道,“把这破屋子给我翻个底朝天!连地底下都给我用刀戳一戳!”
地窖里的萧美娘,听到这句话,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杨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冯石如此谨慎,即便打消了怀疑,还是要进行最后的搜查。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一个粗暴地掀开床上的破被子,另一个则走到墙角,用刀鞘胡乱地捅着堆放的干柴。
“头儿,这床底下啥也没有!”
“这边也是!”
冯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块盖着地窖的草席上,以及上面那个破鱼篓。
他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杨辰和萧美娘的心尖上。
杨辰的手心全是汗,他握着鱼叉的指节已经没有了血色。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一旦冯石掀开草席,他会在第一时间暴起发难,用鱼叉洞穿冯石的咽喉,然后再解决另外两人。但这只是最差的策略,一旦动手,他们就彻底暴露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冯石走到草席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没有立刻去掀。
就在这时,那个被踢开的张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再次扑了过来,这次却不是抱冯石的大腿,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块草席前。
“官爷!官爷手下留情啊!”张伯对着草席,一边磕头一边哭喊,“不能动啊!这……这是俺们家的祖宗牌位!下面埋着俺爹的骨灰坛子啊!您动了它,俺……俺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老祖宗啊!”
老人哭得撕心裂肺,额头磕在坚硬的泥地上,很快就见了血。
这一下,连冯石都愣住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张伯,又看了看那块平平无奇的草席,一时间竟有些迟疑。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但刨人祖坟这种事,终究是犯忌讳的。他们是兵,不是刨坟的贼。
“头儿,算了吧。”旁边一个亲兵也觉得有些晦气,劝道,“为了一个傻子,犯不着去动人家的祖坟。那萧皇后是何等金贵的人物,怎么可能躲在骨灰坛子旁边。”
这话提醒了冯石。
的确,以萧皇后的身份,让她和一堆骨灰待在一起,比杀了她还难受。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被张伯这出乎意料的、无比真诚的“表演”给打消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追了半天,只追到了一个傻子和一个疯老头。
“滚开!”冯石不耐烦地对张伯喝了一声。
他不再去看那块草席,转身向门口走去。
杨辰和地窖里的萧美娘,都在这一刻,悄悄松了一口气。
危机,似乎解除了。
冯石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墙角那个依旧在发抖的“傻子”。
“老东西,”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这个侄子,倒是有一把好力气。”
张伯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根鱼叉,”冯石的下巴朝杨辰手中的武器扬了扬,“是上好的铁梨木做的杆,分量不轻。你这个‘脑子不好使’的侄子,单手拎着,倒是很稳当。”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两名手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茅屋,很快消失在了愈发浓重的夜色里。
屋子里,只剩下瘫坐在地上的张伯,和依旧保持着惊恐姿态的杨辰。
许久,杨辰才缓缓地直起身,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鱼叉,又看了一眼门口的黑暗,眼神深邃得如同窗外的夜。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那个冯石,是一条嗅觉敏锐的豺狗,即使走了,也一定会在周围留下他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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