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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最后的光线,被冯石魁梧的身躯堵在门外,只从他的肩侧和腿边挤进来几缕,将他衬成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黑色剪影。
他身后的两名亲兵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堵死了所有退路。被推搡进来的张伯踉跄着,老脸上满是绝望,浑浊的眼睛看着缩在墙角的杨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冯石没有急着动手,他的目光像巡视领地的野狼,缓慢而细致地扫过这间简陋的茅屋。从挂在墙上破了洞的渔网,到墙角堆着的几捆干柴,再到那张用石头垫着腿的破木桌。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床板下,那个被鱼篓随意压住一角的草席上。
他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仿佛在嗅闻空气中任何不寻常的气味。
这间屋子太安静了,静得能听到尘埃在光柱里起舞的声音。
地窖里,萧美娘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能想象到外面的对峙,那份无声的压迫感,透过薄薄的土层和木板,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指甲深陷进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恐惧。
“你是什么人?”
冯石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粗粝。他向前踏出一步,军靴踩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的“噗”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杨辰握着鱼叉的手又紧了一分,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铁器正将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吸走。他依旧维持着那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身体向后靠得更紧,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冰冷的泥墙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巴张合了几次,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我……渔……渔夫……”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江都口音,听起来就像一个从未见过官兵的乡野村夫,在极度的恐惧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渔夫?”冯石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那道刀疤随着他的笑容扭曲,显得格外可怖,“这村子里的渔夫,老子都见过了。你,是哪家的?”
他身后的一个亲兵上前一步,用刀鞘指着张伯,厉声喝道:“老东西,说!他是你什么人?敢有一个字撒谎,老子现在就卸了你的胳膊!”
张伯吓得一哆嗦,浑身如筛糠般抖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杨辰,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亲兵,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
杨辰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张伯是唯一的破绽。这位善良的老人,此刻的任何一句谎言,都可能因为紧张而漏洞百出。他必须抢在张伯开口之前,把话头接过来。
“他……他是我……叔……”杨辰的声音依旧颤抖,但总算说出了一句相对完整的话。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冯石,手里的鱼叉也因为“害怕”而微微晃动。
冯石的目光在杨辰和张伯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的怀疑并未减少分毫。
“叔?”他冷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杨辰身上,“你这叔叔,可不认识你啊。我刚刚在外面问他,他可说这屋子是空的。”
“不……不是……”杨辰急急地摆手,脸上的表情更“慌张”了,“我……我刚回来,还没……没来得及跟叔说……”
“刚回来?”冯石的兴趣似乎被提了起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辰,“从哪儿回来?”
这是一个陷阱。
杨辰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普通的渔夫,能从哪里回来?他不能说得太远,也不能说得太近。说得太远,经不起盘问;说得太近,无法解释为何现在才出现。
“海……出海……”杨辰结结巴巴地回答,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渔网,这个理由最符合这里的环境。
“出海?”冯石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那笑容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个人出海?你的船呢?”
“船……船在……在下游的……芦苇荡里……坏了……我……我是走回来的……”杨辰一边编造,一边悄悄观察着冯石的反应。
冯石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杨辰,仿佛要从他脸上的每一丝肌肉跳动中,分辨出真伪。
屋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另一个亲兵显然没什么耐心,他凑到冯石耳边,低声说道:“头儿,跟这小子废什么话,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肯定不是好东西。直接绑了,带回去严加拷问,不怕他不招。”
冯石抬起手,制止了手下的话。他不是个喜欢用蛮力的蠢货,宇文化及派他来负责追捕,看中的正是他的狡诈和心细。他知道,真正的目标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吓破了胆的渔夫。如果眼前这人是伪装的,那他的同伴,那个最重要的女人,一定就藏在附近。
直接动粗,只会打草惊蛇。
“你说你的船坏在了芦苇荡里?”冯石忽然开口,语气变得有些玩味,“正好,我的人正要往下游去搜。你,带我们去找你的船。要是找到了,我就信你。”
杨辰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绝杀。
他根本没有什么破船。带他们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脸上的“恐惧”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实,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握着鱼叉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已经开始发白。
“我……我……”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副样子,就像一个谎言被当场戳穿,不知所措的傻子。
冯石看到他这副模样,眼中的怀疑反而淡了几分。在他看来,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如果对方真是伪装的高手,此时应该能编造出更圆满的谎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句话就逼入了死角。
或许,这小子真的只是个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倒霉蛋?
冯石的心里闪过一丝动摇。毕竟,搜了一天一夜,他手下的人马早已是人困马乏,他自己也有些烦躁。
“头儿,你看这屋里,除了灰就是土,连个女人的头发丝都找不到。”那个性急的亲兵又开口了,他用刀尖挑开床上的破被子,下面空空如也,“那皇后金枝玉叶的,能躲在这种鬼地方?我看他们八成早就顺着水路跑远了。”
这话似乎说到了冯石的心坎里。他也觉得,以萧皇后的身份,不可能在这种连猪窝都不如的地方藏身。自己或许是太过疑神疑鬼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杨辰,目光落在他那身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衫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这身衣服,倒是挺干净的。不像是在海上漂了几天,又从芦-滩里走回来的样子。”
杨辰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观察竟然细致到了这种地步。
他正要开口辩解,一旁的张伯却突然鼓起了勇气,抢先说道:“官爷,那衣服……那衣服是我刚给他的!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的都烂了,是我看他可怜,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我儿子的旧衣服!”
张伯的声音依旧在抖,但这句话却说得异常清晰。他看着杨辰,眼中充满了担忧,生怕这个自己刚刚才认下的“侄子”被官兵带走。
这份突如其来的“助攻”,让杨辰都愣了一下。
冯石闻言,转头看向张伯,眼神阴冷。他缓缓走到张伯面前,伸出手,用粗糙的刀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张伯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老东西,你倒是挺会替他说话的。你们俩,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没……没有啊,官爷……”张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他……他真是我侄子,叫……叫杨……杨阿牛!从小就犟,不听话,非要一个人出海……”
张伯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一个名字和身份。
杨辰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个名字太土了,而且张伯的谎言充满了破绽。
果然,冯石听完,发出一声冷笑。他不再理会抖成一团的张伯,而是重新转向杨辰,那双眼睛里,刚刚消散的怀疑,又重新凝聚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浓烈。
“杨阿牛?”冯石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脸上的刀疤扭动着,“这名字倒是不错。不过,我的人在江都宫的尸体堆里,也发现了一个姓杨的宗室子弟,叫杨辰。你说,巧不巧?”
轰!
杨辰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已经暴露了。宇文化及显然是事后清点了尸体,发现少了他。
地窖里的萧美娘,在听到“杨辰”两个字时,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捂着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中满是惊骇。
完了。
这是两人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茅屋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冯石的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刀背移到了刀柄上。他的大拇指,轻轻地顶开了刀锷。
“噌——”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长刀出鞘半寸,在昏暗的光线里,闪过一道致命的寒芒。
“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冯石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在吐信,“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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