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顶部的木板被掀开一道缝,刺眼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照亮了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与秽气。天宇顺着那道光线望去,只见几个高鼻梁的殖民者正站在甲板上,皮靴踩着栏杆,目光像鹰隼般扫过舱内。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在人群缝隙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那一瞬间,他看清了殖民者腰间的左轮手枪,金属表面反射的光比阳光更刺眼。
“起来!都给我起来!”
粗暴的呵斥声砸进舱内,皮鞭抽在木板上发出脆响。两个殖民者架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华工拖上甲板,那老人的辫子散了,灰白的发丝粘在汗湿的脸上,嘴里还在喃喃着:“我要回家……回台山……”
天宇身旁的广东汉子猛地攥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别抬头!看了就是祸!”
可天宇的视线像被钉在了甲板上。他看见殖民者将老人推倒在地,皮鞭带着风声落下,一下,又一下,抽在老人背上、腿上,衣衫瞬间被抽得粉碎,血痕像蜈蚣似的爬满全身。老人起初还挣扎着抬头,后来便只剩微弱的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漏了风的风箱。
“反抗?”殖民者冷笑一声,靴底碾过老人的手背,“你们这些黄皮猪,也配谈反抗?”
老人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口咬在殖民者的皮靴上。那殖民者吃痛,抬脚就往老人胸口踹去。只听一声闷响,老人像片叶子似的倒在甲板边缘,殖民者拽着他的辫子,将他悬空吊在船舷外。
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虚假的温柔,老人的身体在半空晃荡,浑浊的眼睛忽然望向货舱的方向,像是在寻找什么。天宇的呼吸骤然停住——他看懂了那眼神,不是恐惧,是不甘。
“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海面炸开一朵白花,很快被一圈圈扩散的血晕染开,红得触目惊心。几只海鸥盘旋着俯冲下去,又慌乱地散开,大概是被那浓烈的血腥味惊到了。
货舱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咳嗽声都消失了。天宇感觉不到身旁汉子的手还在攥着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没让自己喊出声来。
“还有谁想试试?”殖民者举着带血的皮鞭,在甲板上踱步,皮靴踏过木板的声音像在敲丧钟。货舱里的华工们把头埋得更低,有人肩膀在抖,有人用袖口捂住脸,指缝里渗出泪水。
天宇的目光扫过周围——左边的少年脸色惨白,嘴唇咬得青紫;右边的妇人把孩子死死按在怀里,孩子的哭声被捂成了闷响;角落里那个昨天还和他说“到了金山就给娃买糖吃”的汉子,此刻头抵着木板,后背的起伏像风中残烛。
这哪里是船?分明是座漂在海上的炼狱。
殖民者似乎嫌不够,又指着几个看起来体力不支的华工:“拖上来!给他们‘醒醒神’!”
皮鞭声、呵斥声、压抑的哭喊声混在一起,从甲板砸进舱内。天宇看见一个华工被抽得翻滚着撞到栏杆,掉在货舱边缘,离他不过几步远。那人挣扎着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指尖离天宇的视线越来越近,最终无力地垂下。
血顺着甲板的缝隙往下滴,嗒,嗒,嗒。落在天宇前方的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他盯着那片渍痕,忽然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平安符,想起写字楼楼下的奶茶店,想起深夜加班时窗外的霓虹——那些习以为常的温暖,此刻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看够了?”身旁的广东汉子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才刚开始。”他往天宇手里塞了块干硬的饼子,“吃点,有力气才能看下去——活下去,总得先看着。”
天宇咬了一口饼子,粗糙的渣子刮着喉咙,难以下咽。他看着甲板上渐渐凝固的血迹被海浪溅起的水花冲刷,却冲不散那片猩红。阳光依旧灿烂,海鸥依旧盘旋,可在这艘船上,光与暗被拧成了麻花,温柔的表象下全是吃人的獠牙。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刚才那老人落水前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不甘,是不甘啊。不甘就这样被当作垃圾扔进大海,不甘这一身骨头喂了鱼。
“活下去。”天宇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身边所有蜷缩着的身影说。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血和泪,但此刻他清晰地知道,不能像那片被染红的海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散开。哪怕站在炼狱里,也要睁着眼,记着这一切——记着谁在施暴,记着谁在受苦,记着这人间炼狱的模样。
因为只有记着,才有撕开黑暗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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