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网膜上最后残留的,是现代都市午夜三点的霓虹。天宇记得自己刚结束长达四十八小时的项目攻坚,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写字楼,迎面撞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风里裹着细碎的光斑,像被打碎的玻璃,没等他抬手遮挡,整个人已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入漩涡。失重感如同潮水般淹没意识,最后的念头是:“这加班费……怕是拿不到了。”
再次睁眼时,世界变成了浓稠的黑。
鼻腔里灌满了铁锈与呕吐物混合的恶臭,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疼。他想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却发现四肢被挤在狭窄的缝隙里,动弹不得。身下是潮湿冰冷的木板,黏腻的液体顺着缝隙往下渗,不知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咳……咳咳……”
身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重的乡音:“谁……谁醒了?给口水……求你了……”
天宇艰难地侧过头,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货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像沙丁鱼罐头里的鱼。每个人都蜷缩在不足一平方米的空间里,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井。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在痛苦呻吟,还有人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别吵!”
头顶传来粗暴的呵斥,伴随着皮靴踹在木板上的巨响。光线晃动了一下,一个高鼻深目的洋人举着油灯出现在舱门口,手里的皮鞭在空中甩出脆响。“再吵就把你们扔海里喂鲨鱼!”他的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货舱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海浪拍击船身的轰鸣。天宇的心猛地一沉——从洋人的装束和语气来看,这绝不是他熟悉的现代社会。那阵诡异的强风,竟然把他卷入了另一个时空?
“水……我要水……”
刚才咳嗽的汉子又低声哀求,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洋人皱了皱眉,提起脚边一个浑浊的木桶,往舱里泼了些水。浑浊的液体溅在人们身上,有人立刻张开嘴去接,有人用破碗小心翼翼地舀起,贪婪地往嘴里送。
天宇看着那桶散发着腥气的水,胃里一阵翻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他们的辫子盘在头顶,穿着破烂的长衫,脸上刻满了惊恐与麻木。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这难道是……运载华工的“猪仔船”?
历史书上的记载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清末民初,无数贫苦百姓被诱骗或绑架,塞进拥挤不堪的货舱,远渡重洋去做苦力,死亡率高达三成。他们被称为“猪仔”,像牲口一样被贩卖,命运如同风中残烛。
“老天爷……”天宇的手指死死抠住身下的木板,指节泛白。他一个21世纪的工程师,竟然掉进了这样一段黑暗的历史里。
“小兄弟,你是哪的人?”身旁的汉子喝了点水,精神好了些,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我们庄稼人。”
天宇定了定神,低声道:“我……我记不清了,醒来就在这儿了。”他不敢说实话,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谨慎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汉子叹了口气:“唉,可怜见的。我是广东台山的,被人骗说去金山挖金子,能赚大钱,结果一上船就被锁了起来。”他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听说去金山要走三个月,好多人都熬不过去……”
天宇的心沉得更低。三个月的航程,这样恶劣的环境,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现代人,能活下来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只摸到一个打火机和半包皱巴巴的烟——在这个时代,这两样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但远不足以改变处境。
“咚!”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货舱里的人惊呼着东倒西歪。头顶的油灯摔在地上,火光瞬间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混乱中,有人哭喊,有人咒骂,还有人在黑暗中厮打起来。
“都给我老实点!”洋人的怒吼伴随着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响起,“再闹就开枪了!”
枪声?天宇的心猛地一跳。他意识到,这些洋人的残忍远超想象,反抗只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混乱渐渐平息,黑暗中,天宇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抱怨和恐惧无济于事,他必须活下去。他是工程师,擅长解决问题,哪怕是生存这样的终极难题。
首先,要保持体力。他强迫自己咽下几口唾沫,湿润干涩的喉咙,尽量减少活动,保存能量。其次,要观察环境,寻找可能的生机。他注意到货舱角落有个通风口,虽然被铁栅栏封着,但或许可以想办法弄开。最后,要团结身边的人。孤军奋战难以生存,只有联合这些同样命运的华工,才有机会争取一线生机。
身旁的汉子似乎察觉到他的冷静,低声问:“小兄弟,你在想啥?”
天宇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目光异常明亮:“老哥,你想不想活着到金山?”
汉子愣了愣,随即苦笑:“想有啥用?命都捏在人家手里。”
“命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天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只要咱们活着,就有办法。你信我吗?”
汉子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这个陌生小兄弟眼中的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东西,不是绝望,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希望。
“我信你。”汉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跟着你拼一把!”
天宇握紧了拳头。在这片黑暗的货舱里,在这段绝望的航程中,他知道,求生的战斗,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而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活下去,更是要带着这些无辜的人,挣脱这命运的枷锁。
船身继续在海浪中颠簸,载着一舱的绝望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向着未知的远方驶去。天宇靠着冰冷的木板,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心中默默规划着。他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荆棘,但他绝不会放弃。因为他是天宇,一个来自未来的工程师,而工程师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可能”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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