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体育中心的室内篮球馆,此刻显得格外空旷。
除了“砰、砰、砰”的篮球撞击地板声和几声粗重的喘息,再无其他杂音。
傍晚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场上,几个穿着运动背心的中年男人正在进行一场3V3的对抗赛。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虽然年纪不轻,但动作依旧矫健有力,一个漂亮的转身过人后,轻松上篮得分。
他正是汉东省的一把手,沙瑞金。
“老田,你这防守可不行啊,得加强锻炼了。”沙瑞金笑着拍了拍对面防守者的肩膀。
被称作“老田”的男人,是刚刚从汉东省纪委书记的田国富。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苦笑道:“沙书记,我这身子骨可比不上您。在下面待久了,都快忘了篮球该怎么打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沙瑞金走到场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休息一会儿,我们聊聊。”
两人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坐下。
警卫员和秘书识趣地站得远远的。
“国富同志,你在汉东待了那么多年,对基层的情况也应该很了解。”沙瑞金擦了擦汗,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赵立春在汉东这么多年,影响到底有多深?干部队伍的思想状况,你跟我说句实话。”
田国富知道,这才是今天这场“篮球友谊赛”的正题。
他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沙书记,说实话,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赵家的影响,不只是几个具体的项目,几个人事安排,而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风气。”
“哦?具体说说。”
“就是一种‘唯上不唯实’的风气。很多干部考虑问题,不是从工作本身出发,而是先想这件事和谁有关系,会得罪谁,能不能带来额外的好处。”田国富的表情很凝重,
“赵立春虽然走了,但他的那套‘规矩’还在。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认那一套。谁的关系硬,谁的背景深,谁说话就好使。”
沙瑞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神却变得愈发沉重。
田国富继续说道:“这次您和省委下决心查处京州港的案子,祁同伟同志雷厉风行,抓了一批人,下面的干部震动很大。有人拍手叫好,觉得天亮了。”
他话锋一转,“但也有不少人,在观望,甚至在私底下说风凉话,觉得这是神仙打架,早晚会反转。”
“他们觉得,赵家不会倒?”
“是的。”田国富叹了口气,
“他们不相信,有人能真正撼动赵家在汉东盘踞多年的根基。这种思想,是目前开展工作最大的阻碍。”
沙瑞金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得微微变形。
他知道田国富说的是实情。
空降汉东以来,他感受最深的就是这种无形的阻力。
政令下达到基层,往往会打折扣,甚至被阳奉阴违。
“最近网上关于祁同伟同志的舆论,你也看到了吧?”沙瑞金换了个话题。
“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田国富说道,
“不过,大部分群众还是支持的。”
“前几天我下去调研,很多老百姓都说,好久没见过这么硬气、这么敢办事的公安厅长了。社会治安好了,安全感也强了。”
“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沙瑞金的目光投向远处,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就是我们工作的方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国富同志啊,祁同伟同志之前提交了一份方案,建议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为期一年的扫黑除恶行动。你怎么看?”
田国富精神一振。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在考虑下一步的大动作了。
“我举双手赞成!”田国富毫不犹豫地说道,
“非常有必要,而且非常及时!”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汉东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但也滋生了不少黑恶势力。”
“他们跟一些不法商人和个别干部勾结,形成了利益集团,欺行霸市,侵吞国资,成了社会的毒瘤。”
“不把这些毒瘤割掉,汉东的营商环境就没法真正改善,老百姓也无法安居乐业。”
他看着沙瑞金,加重了语气:“这次京州港的案子,只是揭开了一个盖子。盖子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肮脏的东西。我们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把这些东西彻底清理干净!”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田国富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
“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沙瑞金站起身,重新拿起篮球,在手里拍了拍,
“专项行动要搞,而且要大搞、真搞,要形成雷霆万钧之势。”
他将球传给田国富,看似随意地说道:“这么大的行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指挥官。”
“省政府那边,也需要一位懂政法、敢碰硬的同志来压阵。”
田国富接过球,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沙瑞金话里的深意。
“沙书记,您的意思是……”
沙瑞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国富啊,有些事,党内要先通气。”沙瑞金的语气很平淡,但内容却如同一颗惊雷,
“前几天我去了一趟京城,向中央汇报了汉东的工作。关于祁同伟同志的提名,京城那边,已经基本同意了。”
田国富的心脏猛地一跳。
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
这个任命一旦落实,意味着祁同伟将正式进入省政府领导班子,成为名副其实的省级领导。
更重要的是,他将拥有更大的权力和平台,来推行沙瑞金的政治意图。
这也意味着,省委,特别是沙瑞金本人,将顶住来自赵家的巨大压力,正式向盘踞汉东多年的旧势力,发起总攻。
“沙书记,这……”田国富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汉东这潭水,太深了,也太静了。”沙瑞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是时候,扔一块大石头进去了。祁同伟,就是我选的这块石头。”
他重新走上球场,回头对易学习笑了笑:“来吧,老田,再打一会儿。出出汗,对身体好,对脑子,也好。”
田国富看着沙瑞金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汉东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他自己,作为这场变革的亲历者和参与者,
也必须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气神,跟上这位新班长的步伐。
篮球再次在场馆里响起,比之前更加有力,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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