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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贵望着满地的碎瓷狼藉,忍不住出声劝道。
嘉宁帝猛地回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是个废物?耗费了这么多心血和人力,竟连凤倾城的一根头发都没伤到……你是不是也在背地里偷偷笑话朕?”
他满面怒容地瞪着福贵,那眼神狠厉阴鸷,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贴身内侍,而是那罪该万死的凤倾城。
福贵被他瞪得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冤枉啊!老奴心里,您就是我的天。陛下若不开心,老奴心里比谁都难受……”
说着说着,他竟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直吵得嘉宁帝脑仁嗡嗡作痛。
嘉宁帝被哭得心烦意乱,无奈道:“好了,别哭了。朕不过随口一问,没有便没有,何必哭得跟天塌了似的?”
他摆了摆手,示意地上的人起来。
福贵颤巍巍地站起身,垂首恭立,再不敢多言一句。
“去把朕的丹药取来。近日朕发觉这身子爽利了许多,没想到这丹药竟如此神奇。”嘉宁帝忽然想起今日尚未服药。
福贵撩了撩眼皮,又迅速垂下。
陛下觉他服药后身子愈来愈好,他却觉得陛下最近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了。
方才自己好心劝慰,却招来那般狠厉的诘问,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般。
但他不敢说这丹药或许有问题——他怕自己活不到看明日的太阳。
这些年来,嘉宁帝待他好时确实不错,可翻起脸来,也是真把自己当狗——非打即骂。
幸而多年的相处,教自己早已摸透这位的脾性,否则自己坟头的草怕是都有几尺高了。
福贵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急忙去取丹药,生怕慢了一步又惹得龙颜不悦。
嘉宁帝接过丹药,就着茶水一送,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神情虔诚得如同服用仙丹妙药。
服完药,他闭目凝神,细细体会。
只觉得四肢百骸被一股暖流包裹,通体舒泰,先前因愤怒而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兴奋之色,喃喃自语:“这丹药果然神奇,看来那道士确有几分真本事。”
福贵垂首侍立一旁,心中暗忖:陛下竟未察觉自己已越来越依赖此药了。
“今晚宣王美人侍寝。”近日嘉宁帝自觉不仅精神焕发,连床笫之事也重振雄风。
以往即便美人在怀,也常感力不从心,如今却觉得一夜便是临幸二女也不在话下。
福贵领命立即下去安排。待一切打点妥当,已是亥时一刻。
他累得几乎要直不起腰,蹒跚着往住处走去,一边捶打着自己那酸胀的老腰。
如今岁数大了,精力早不比当年。
稍一劳累就觉腰酸背痛,膝盖的旧伤更是常常发作,每逢阴雨天气便疼得站不稳当。
其实以他如今的身子,本不该每日贴身伺候这么久。
可嘉宁帝脾气反复无常,旁人根本伺候不来,最长的也撑不过半月。
每次那些闯完祸的,最后还得由他这把老骨头来收拾残局。
他只能咬牙硬撑。实在吃不消时,便趁嘉宁帝不备,偷偷寻个角落打个盹,活动下筋骨。
“干爹,您回来了!”李未见门外人影蹒跚,连忙上前搀扶。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福贵惊讶地看向他。
“儿子惦记干爹膝盖不适,又怕您尚未用膳,特来备下热水给您回来好泡脚——舒缓舒缓筋骨,还准备了两个小菜,您待会可以小酌几杯。”李未不卑不亢地低声回话。
福贵听得他这般说,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李未啊,你干爹我收了四个义子,就数你最孝顺懂事。往后养老,可就指着你了。”
“干爹放心,儿子定当尽心侍奉。若非干爹提携,儿子如今还不知在哪个角落受苦。您就是儿子的再生父母,孝敬您就是应当的。”李未扶着福贵在椅子上坐定。
转身端来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自然而然地为他褪去鞋袜。
“干爹您的腿都有些肿了。其实您大可把这些差事分派给下面人,这般劳累实在是有些伤身啊。”李未心疼地揉按着他微微肿胀的小腿。
“哪里是我不想?可中用的没几个。先前又不是没试过,没一个能顶事的。”福贵舒适地喟叹一声,这义子确实没白认。
“好了,不必按了。不是说备了小菜?去给我端来。”
李未应声而去。
不多时,三碟精致的小菜已摆在矮几上,旁边还温着一壶酒,配着两只酒杯。
李未斟满一杯,恭敬递上。
福贵抿了一口,灼热的酒液滑入喉咙,暖意顿时充盈整个身体,也勾起了谈兴:“李未啊,干我们这行不容易啊。干爹从小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年少时当过乞丐,也做过偷儿,为了活命还跟野狗抢过食。后来为了活出个人样,才进宫当了太监。刚进宫那些年,我过得是连狗都不如。”
说到此处,福贵眼中滚下两行浊泪。李未见状,连忙又为他斟了一杯。
“后来我发誓定要出人头地,便拼命寻机会往上爬,学着察言观色,学着审时度势。那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有一回替一位得宠的娘娘顶罪,我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这双腿差点就废了,差点啊……”
忆起往昔辛酸,福贵只觉得心口像堵了块巨石般难受。
“待我终于熬出头,成了人上人,原以为从此否极泰来,再不会被人轻贱。可谁知根本就不是——他们用得着你时,你是个得用的奴才;稍不称心,依旧是非打即骂。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都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说到这里,福贵不禁老泪纵横。
“干爹,今日皇上又为难您了?”李未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不是的。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她就不是。
第一次遇见,那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就说要给自己找冻疮膏。
这世上好人还是有的,只是干爹没有自己幸运,没遇上罢了。
“谁说不是呢!”福贵又是一杯黄汤下肚,眼神已有些迷离。
“今儿陛下派人刺杀凤倾城未遂,发了好大一通火。你干爹我就是那个出气筒。”
李未执酒壶的手,蓦地一紧。
眼神中闪过一抹暴怒,他惊觉到自己情绪失控,立马便低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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