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幽冥

月海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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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实力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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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惨淡地笼罩着江州城,阴风卷着枯叶在街巷间呜咽穿行。鬼影幢幢,时而在屋顶跳跃,时而从窗棂缝隙中探出青白的鬼手。整座城池陷入一片诡谲的恐慌之中。

深宅大院内,家仆们挤在耳房里瑟瑟发抖。几个婢女抱作一团,年长的强作镇定地拍着年幼的后背:\"莫怕莫怕,天亮就好了...\"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厢房里,一位老夫人将孙儿紧紧搂在怀中,枯瘦的手掌捂住孩子的耳朵,自己却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两个婢女瑟缩在廊柱后的阴影里,紧紧抱作一团。她们惊恐地望着主人惊恐的面容,却连上前搀扶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将身子蜷得更紧些,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去。

院中那只向来凶悍的细犬,起初还冲着黑暗处狂吠几声,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般,浑身毛发倒竖,呜咽着夹起尾巴,缩到狗窝最深处,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夜风吹过空荡的庭院,只剩下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从婢女们死死捂住的口中漏出来。

寻常百姓家中,壮年男子手持菜刀守在门口,妻子带着孩子蜷缩在床榻最里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忽然窗外传来\"吱呀\"一声,全家人都猛地一颤,小儿刚要哭出声,就被母亲死死捂住了嘴。

一处房屋里,油灯却倔强地亮着。一个年轻的书生伏在案前,对窗外凄厉的鬼哭充耳不闻,笔走龙蛇地在纸上写着策论。一只青面小鬼从窗缝钻入,在他头顶盘旋,他却头也不抬地挥了挥袖子:\"今夜这百鬼怎的这般聒噪?\"说罢竟蘸了蘸墨继续书写,那小鬼反倒愣住了,悻悻地穿墙而去。

更有一户卖油郎,任凭窗外鬼哭狼嚎,依然鼾声如雷。妻子几次推他都推不醒,只得自己用被子蒙住头,却听见丈夫在梦中嘟囔:\"伙计,再来二两高粱...\"气得她狠狠踹了一脚,那汉子翻个身又睡死了过去。

在这满城惶恐中,唯有城隍庙前的一盏长明灯始终不灭。庙祝跪在神像前念念有词,却没发现神像的眼珠在暗处诡异地转动了一下......

白司马立在阶前,袍袖被阴风卷得猎猎作响。他仰头望着那些在屋脊间飞掠的鬼影,眉头微蹙——青鸟分明说过这些不过是幻象,可今夜这些\"幻象\"竟比往日更添几分真实。往日只在街巷游荡的鬼魅,此刻竟在屋檐上奔腾跳跃,实在蹊跷。

赵木陀紧握着大刀立在一旁,刀柄都被他攥得咯吱作响。这个平日憨直的汉子此刻面色发白,却仍挺直腰板护在主人身侧。忽见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在对面屋檐稍作停留,血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赵木陀喉结滚动,重重咽了口唾沫,握刀的手却更紧了几分。

\"阿郎...\"他声音发颤,\"要不咱们还是回屋...\"

话音未落,那厉鬼已化作一缕黑烟消散。赵木陀紧绷的肩膀这才稍稍放松,却仍不敢大意,一双虎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拍打在廊柱上,发出如鬼拍手般的声响,惊得他又是一个激灵。

白司马负手而立,月光在他清癯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忽然想起青鸟临行前的叮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今夜这百鬼夜行,恐怕不单单是掩人耳目的把戏那么简单。

莲姐三人如影随形地紧咬住前方那道人影,手中不停,将沿途扑来的鬼怪尽数击溃。莲姐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鬼物行动有异,似乎受人操控般进退有度。她察觉身后传来异样轻响,余光瞥见两道身影紧随其后。

\"后面有人跟着!\"莲姐低声示警,身形却未停。

鲁平宝回头一望,憨厚的脸上露出笑意:\"是云栖居那年轻书生,还有那个铁塔般的汉子。\"

莲姐闻言心中一松,转头对身旁的独眼男子急道:\"石苍眹,事不宜迟,速速找出那藏头露尾之辈,破了这百鬼阵!\"

石苍眹二话不说,一把扯下眼罩——那只瞎眼竟异于常人,眼白如常,瞳孔处却嵌着一枚阴阳八卦图。他并指成剑,口中念念有词,八卦眼骤然泛起金色光芒,如明灯般扫视四周。金光所过之处,那些鬼影竟如雪遇骄阳,发出\"滋滋\"声响,冒出缕缕黑烟。

\"东北方,三百步外!\"石苍眹突然厉喝,八卦眼中的金光凝成一线,直指远处一座宅邸。莲姐闻言,娇小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朝着所指方向疾射而去。鲁平宝与石苍眹紧随其后,三人呈犄角之势,眨眼间便将那宅邸围住。

莲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已然明白——方才紧追不舍的人影,早就在百鬼现身的混乱中金蝉脱壳,此刻所见不过是惑人耳目的幻象罢了。

\"如今仅剩的线索在这里!\"她厉声喝道,纤细的手指直指阴气森森的宅邸。

话音未落,鲁平宝那硕大的身躯已凌空跃起。月光下,他虬结的肌肉绷紧如铁,整个人如同投石机掷出的巨石,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宅邸扑去。

突然,地面剧烈震动,一只青灰色的巨大鬼手突然出现,五指如钩,瞬间将鲁平宝整个抓住!紧接着,一个足有十余丈高的狰狞厉鬼从地底缓缓而出,狰狞的头颅才露出半边,空洞的眼窝中已迸射出骇人的血光。

\"嚓\"一声脆响,鲁平宝浑身肌肉暴起,竟硬生生将那鬼手撑裂!破碎的鬼爪化作黑烟消散,他庞大的身躯借势一跃,如炮弹般直冲向那座阴气森森的宅邸。

宅邸内的人似乎察觉行踪败露,霎时间门窗洞开,无数鬼怪如潮水般涌出。有吊死鬼吐着长舌从梁上荡下,无头尸抱着腐烂的头颅踉跄扑来,更有青面獠牙的恶灵从地缝中钻出,将三人团团围住。整座宅院仿佛成了鬼门关,阴风呼啸间,凄厉的鬼哭震得瓦片簌簌坠落。

莲姐一声清叱,袖口翻飞间甩出一只精巧的铜人偶。那人偶迎风见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忽被一团惨白雾气包裹。雾气翻滚膨胀,转瞬间竟化作与那厉鬼不相上下的巨大人形!

\"去!\"莲姐剑指一点,铜巨人咆哮着扑向半截身子还在地底的厉鬼。两只庞然大物轰然相撞,巨人双臂如绞索般缠住厉鬼脖颈,硬生生将那狰狞头颅拧得粉碎。瞬间便化作缕缕黑烟。

石苍眹独眼中的八卦图急速旋转,迸射出刺目金光。那光芒所到之处,鬼怪如雪遇烈阳,发出\"滋滋\"声响后灰飞烟灭。他踏步向前,金光在宅邸外墙扫过,木板上顿时浮现出焦黑的八卦烙痕。

\"轰——\"

鲁平宝如陨星坠地,庞大的身躯直接将屋顶砸出个丈许宽的大洞。碎木断瓦如利箭四射,烟尘中只见他铁塔般的身影稳稳立在地上,屋子靠里的位置站着一个正在施法的灰袍人——正是那操纵百鬼的傀儡使!

\"逮到你了。\"鲁平宝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鲁平宝身形甫一落地,便如猛虎般扑向灰袍人。那灰袍人却纹丝不动,就在鲁平宝的大手距他仅剩尺许之际,黑暗中骤然伸出一只覆满铁甲的巨掌,\"铿\"的一声死死钳住鲁平宝的手腕!

鲁平宝猛然发力,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却惊觉自己竟动弹不得。黑暗中,一对猩红的眼瞳如鬼火般亮起,直勾勾地盯着他。

\"喝啊——!\"鲁平宝怒目圆睁,臂上肌肉骤然膨胀如岩石,铁甲巨掌竟被硬生生撑开。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柄满是尖刺的狼牙棒从阴影中横扫而出,重重砸在鲁平宝腰间!

\"砰!\"

鲁平宝庞大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接连撞穿三堵院墙。他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双手插入土中试图稳住身形,却仍被巨力推着向后滑行。身后泥土如浪涛般高高堆起,终于在形成一座小土丘时,他才堪堪停住。

石苍眹见状,八卦眼中金光暴涨,如利箭般射向灰袍人。却见那灰袍人不慌不忙抬起手掌,一面泛着幽光的椭圆铜镜凭空浮现——镜框雕着魑魅魍魉,本该映照万物的镜面却漆黑如墨。金光射入镜中,竟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莲姐广袖翻飞,三只精巧人偶应声飞出。落地时已化作持刀握盾的武士,虽仅有半人高,却杀气腾腾地朝灰袍人扑去。

此时,黑暗中的红色双眼走到灰袍人身前,月光终于照亮了那个铁甲巨人的全貌——竟是个与鲁平宝不相上下的魁梧巨汉,全身覆着玄铁重甲,关节处探出森然骨刺。他每踏一步,地面便震颤一次,手中狼牙棒上的尖刺还挂着鲁平宝的衣料碎片。

其中一只半人高的人偶身形如电,率先冲向铁甲巨人。只见它手中短刀寒光闪烁,直取巨人咽喉。谁料那铁甲巨人反应奇快,铁掌一探,竟精准地将人偶拦腰攥住!

\"锵!锵!锵!\"

人偶手中兵刃疯狂劈砍在巨人臂甲上,火星四溅,却连道白痕都未能留下。另外两只人偶趁机左右夹击——左侧人偶刚贴近巨人脚踝,就被那铁靴雷霆万钧般踏下,瞬间化作一滩黑灰;右侧人偶纵跃而起,还未近身,便被狼牙棒横扫而过,碎片纷飞如雨。

莲姐瞳孔骤缩,这三具精心炼制的人偶竟在转瞬间全军覆没!更令人心惊的是,那灰袍人自始至终都只是负手而立,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铁甲巨人将手中残破的人偶随手捏碎,猩红的眼瞳在面甲后闪烁,狼牙棒重重顿地,震得瓦砾乱颤。

石苍眹的八卦眼急速转动,金光在铁甲上扫过,却发现那铠甲表面竟刻满了扭曲的符咒,将他的法术尽数弹开。鲁平宝从废墟中爬起,嘴角渗出血丝,却仍挺直了腰板。三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寒意——单是这铁甲巨人就已如此难缠,若那灰袍人亲自出手......

青鸟与柱子紧随莲姐三人身后,借着清冷的月光,他注意到前方那道人影仍在屋顶上诡异地绕行。正疑惑间,忽见独眼男子射出一道金光,扫过四周。紧接着,莲姐三人竟突然调转方向,朝城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我们该追哪边?\"青鸟一时踌躇。

柱子沉声道:\"跟着他们!找到操纵百鬼的傀儡师,同样能问出线索。\"

两人当即转向,追着莲姐三人的身影。还未靠近,就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一只巨大的青面厉鬼突然出现,獠牙间滴落腥臭的黏液。紧接着一个铜甲巨人从黑暗中现身,铁拳轰然砸下,将那厉鬼打得魂飞魄散。随即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刺目的金光在夜色中炸开。

待二人赶到时,只见月光下一座宅邸已半边坍塌。废墟中,一个灰袍人阴森而立,宽大的兜帽低垂,将他的面容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那漆黑的帽檐下,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只余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身前矗立着一个全身覆甲的巨人,狼牙棒上的尖刺泛着寒光。莲姐、石苍眹和鲁平宝呈三角之势将宅邸围住,虽都气息紊乱,却目光如炬地盯着废墟中的敌人。夜风吹过,卷起满地碎木残瓦,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为这场对峙增添几分肃杀。

柱子目光如炬地盯着废墟中的敌人,头也不回地对青鸟说道:\"你去追前面那人影,这里交给我。\"

青鸟闻言一怔,抬眼望向远处——那道人影仍在屋顶上机械地奔行,仿佛不知疲倦。他正疑惑柱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却见柱子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住灰袍人与铁甲巨人,继续道:\"我们兵分两路,无论哪边得手,都能更快找到你师兄他们的下落。\"

青鸟心中权衡:眼前这灰袍人深不可测,铁甲巨人更是凶悍异常,柱子一人恐难应付。但转念一想,有莲姐三人相助,反倒比带着伤势未愈的自己更为稳妥。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小心。\"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向远处。

莲姐余光瞥见年轻书生远去,虽对这突然出现的二人满腹疑问,但观其言行并非敌人,心中稍安。她本欲出声提醒那不过是个幻影,却见那年轻书生身形极快,转眼已消失在月色中。话到嘴边,化作一声轻叹,转而全神贯注面对眼前的强敌。

夜风卷着碎瓦在废墟上打转,铁甲巨人手中的狼牙棒缓缓举起,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柱子与莲姐三人不约而同地摆开架势,四双眼睛紧盯着灰袍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青鸟加快脚步追赶前方人影,不料那人影竟在转瞬间消失无踪。他心头一紧,忽闻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轰响。猛然回首,只见远处宅邸方向光芒爆闪,烟尘冲天而起。

\"不好!\"青鸟猛然醒悟——柱子方才分明是故意支开自己!他懊悔地一跺脚,转身向爆炸处疾奔而去。

待他赶回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整座宅邸已化为废墟,院墙坍塌大半,断裂的房梁如巨兽骸骨般支棱在夜色中。莲姐四人连同那灰袍人、铁甲巨人竟全无踪影。

青鸟强自镇定,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院侧一排厢房奇迹般地保存较好,只是屋顶被飞石砸出几个窟窿。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月光透过窗棂,照出库房内堆积如山的白色布匹。第二间房内亦是如此,直到第三间——这里堆放的竟是绣着精美图案的锦缎,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青鸟心头一震,快步来到尚存的大门处。匾额上\"缕月绣坊\"四个鎏金大字在月色中依稀可辨。他猛然想起与白司马共阅的江州城图——此处正是江州城东南,莫非就是聚仙会所在?

可眼前这片废墟,与想象中的秘密据点相去甚远。更令人忧心的是,柱子等人竟似人间蒸发。青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定有疏漏之处...\"

青鸟在废墟间来回搜寻,翻遍了每一处断壁残垣,却找不到任何通往地下的暗门痕迹。他又冲回方才检查过的库房,踢开散落的布匹,敲击每一寸地面,依然毫无所获。

\"不对...\"他猛然想起那幅地图,上面确实在绣坊旁边标注了一个\"仙\"字。青鸟突然顿悟——自己先入为主地认为\"仙\"字就是指这座绣坊,但或许它指的是邻近的宅院?

他纵身跃上院内唯一尚存的屋顶,站在最高处环视四周。夜色如墨,月光下只能隐约看见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宅院。可恨当时没有细看地图,如今竟记不清\"仙\"字究竟标注在哪一侧。

\"没时间了!\"青鸟咬牙,正要先往右侧查探,忽然——

\"锵...\"

一声微不可闻的金属碰撞声从左面传来,像是铁甲相碰的轻响,又似利刃出鞘的铮鸣。那声音极其微弱,仿佛从地底深处渗出,却让青鸟浑身汗毛倒竖。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向左面宅院掠去,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青鸟轻盈地落在左侧宅邸的院墙上,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占地极广的深宅大院,亭台楼阁在月光下勾勒出幽深的轮廓。曲折的回廊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翠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茂密的树荫将院落分割成明暗交错的迷宫。

他如猫般在屋脊间穿行,接连查探了几处院落,却始终未见异常。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方才那声金属轻响仿佛从未存在过,这让青鸟不禁怀疑是否出现了幻听。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座高大的主屋,飞檐斗拱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那扇朱漆大门竟诡异地敞开着,里面透出一星如豆的灯火。夜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像是有人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却又竭力压抑着不敢放声。

青鸟屏住呼吸,浑身肌肉绷紧如弦,每一步都轻若鸿毛,无声无息地向屋内潜行。那盏孤灯的火苗在黑暗中微弱地摇曳。

\"滴答...滴答...\"

寂静中,隐约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在石板地面上激起细微的回音。青鸟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扩大,鼻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右手不自觉地捏起剑指,左手五指微微张开,随时准备结印施法。

就在他靠近厅堂的刹那,一阵阴风突然从背后袭来,吹得他后颈汗毛倒竖。那盏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蠕动......

\"陷阱...\"青鸟心中明白,那盏孤灯分明是诱人深入的饵。他暗自冷笑,心想即便里面藏着稀世珍宝,也不会有人蠢到自投罗网。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厅堂四周突然\"唰\"地亮起数十盏灯火,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突如其来的光明让青鸟瞳孔骤缩,眼前的景象令他心头剧震——莲姐三人被诡异的黑色光绳紧紧捆缚在厅柱上,那绳索竟似活物般缓缓蠕动,表面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却又如墨汁般漆黑深邃。细看之下,那根本不是实体绳索,而是某种凝固的黑色光芒,在空气中扭曲缠绕,时而收紧时而舒展。

莲姐突然抬头,染血的面容与窗外的青鸟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也没有获救的欣喜,只有无声的焦急与警告:\"快走!\"那目光如刀,直刺青鸟心底。

鲁平宝小山般的身躯瘫倒在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胸口的血洞渗出更多鲜血;石苍眹那只嵌着八卦的异瞳已然黯淡,惨白的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最令青鸟肝胆俱裂的是柱子——黑色光绳如毒蛇般贯穿他的肩胛,将他悬吊在半空,鲜血顺着脚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汪触目惊心的血泊。

\"滴答...滴答...\"

血滴砸在石板上的声响,在死寂的厅堂内格外刺耳。

而在众人身后不远处,灰袍人如一抹幽魂般静立,宽大的袍袖垂落,兜帽依然遮住整个脸庞,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身旁的铁甲巨人纹丝不动,厚重的铠甲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雕塑。

稍远处,曾在山洞中出现过的长臂男子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丝毫笑意,紧锁的眉头下,一双鹰目锐利如刀。而站在他身侧的紫唇男子则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微笑,修长的手指轻点下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仿佛正在盘算什么阴险的计划。

整个厅堂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唯有那诡异的黑色光绳仍在缓缓蠕动,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紫唇男子身侧,立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身着官府,身形略显富态,圆润的腹部将衣袍撑起一道弧线。两道浓黑的眉毛下,嵌着一双细窄如缝的眼睛,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他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肩膀不自然地一高一低,却透着一股异样的精气神。

青鸟瞳孔微缩——这不正是白司马口中描述的刘司马模样?难道方才从刘府掠出的黑影就是他?万千疑问在心头翻涌,但眼下显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那刘司马细窄的眼缝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嗒、嗒、嗒...\"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那个让青鸟刻骨铭心的身影终于现身——红衣魔族男子轻摇羽扇,额间血印在灯火下妖艳如初。他优雅地落座在主位上,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久违了,小道士。\"

青鸟闻言心头一震,没想到对方竟一眼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踏入厅内。明知此刻身负重伤,即便全盛时期也绝非这魔族之人的对手,眼前这龙潭虎穴,却不得不闯。

那紫唇男子歪着头打量青鸟,讥讽道:\"哟,你这小子倒是会玩,天天换着不同的脸招摇过市?\"

青鸟置若罔闻,目光如炬地直视魔族男子:\"阁下煞费苦心引我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魔族男子轻摇羽扇,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听闻你斩了淬邪一臂,又接下了虚允恭三招。\"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不错,短短时日竟有如此进境,不愧是我看中之人。\"

一旁的淬邪闻言,看向青鸟:\"就这小子?\"他上下打量着青鸟,满脸不屑,\"长得平平无奇,不过如此。\"

\"哈哈哈!\"魔族男子突然大笑,羽扇轻点,\"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顺眼...\"话音未落,他羽扇一挥,一阵清风拂过青鸟面庞。

青鸟只觉脸上一凉,下意识伸手抚摸,那层精心伪装的易容已然消失无踪,露出了原本的容颜。他心头一凛,这等随手破去易容术的手段,当真是深不可测。

虚允恭看清青鸟的真容后,双手不自觉地松开,发出一声轻叹:\"确实俊郎不凡。\"

淬邪伸长脖子凑近打量,咂了咂嘴道:\"这模样还差不多,收拾收拾都快赶上我了。\"说着还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虚允恭闻言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毒药吃多了,脑子不清醒。就你这张脸,还不如方才的厉鬼好看。\"

\"你!\"淬邪眼中怒火中烧,但瞥见虚允恭那身虬结的肌肉,只得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懒得跟你这莽夫计较。\"

莲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那个书生就是青鸟所扮。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光绳勒得闷哼一声,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鸟看着柱子和莲姐她们,心中五味杂陈。他摸了摸自己恢复原貌的脸庞,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既然认出我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先放了他们。”

那刘司马听到青鸟所言,不禁轻哼一声开口道:“如今你都自身难保,还要我们放了人?这不是痴心妄想?”他肥厚的手掌在空中夸张地挥舞着,锦缎衣袖带起一阵脂粉气,\"瞧瞧你这副模样,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青鸟挺直腰背,目光如炬地直视刘司马,声音清朗有力:\"阁下便是与圣灵教沆瀣一气的刘司马?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也就罢了,竟敢勾结邪教,以权谋私!\"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字字铿锵:\"开设赌坊,诱人倾家荡产;逼良为娼,害得多少女子生不如死!你这等行径,也配这身官服?\"

厅内烛火忽明忽暗,照得青鸟眉宇间正气凛然。他虽伤势未愈,此刻却如紧握拳头:\"今日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揭穿你这衣冠禽兽的真面目!\"

刘司马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突然俯身凑近,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几乎贴到青鸟面前:\"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唾沫星子随着他尖锐的笑声飞溅,\"在这江州地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我刘某人的规矩办事!\"

就在刘司马慷慨激昂之际,一旁的长臂男子虚允恭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在凝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刘司马那张油光满面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细窄的眼睛瞪得溜圆:\"虚允恭!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肥短的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莫非对本官的话有意见?\"

虚允恭立刻绷紧了面容,那双异于常人的长臂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只是嘴角仍在不自觉地抽搐,显然在极力憋笑。

刘司马见状,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翻了个夸张的白眼:\"粗鄙武夫,不懂规矩!\"说罢甩了甩衣袖,那绣着金线的宽大袖口险些扫到虚允恭脸上。

刘司马转身时,腰间玉带上的金玉饰物叮当作响。他伸出肥短的手指,指向被黑色光绳紧紧束缚的几人,狞笑道:\"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今晚就要挂在城楼上,让全城百姓都看看他们的下场!\"

他摸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短须,故作沉思状,随即阴恻恻地看向青鸟:\"就说他们勾结圣灵教,开设赌坊,逼良为娼...你猜猜,那些愚民会怎么对待他们?\"

青鸟闻言,双拳紧握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无耻之徒!竟敢颠倒黑白!\"

\"哈哈哈!\"刘司马放声大笑,脸上的肥肉不住抖动,\"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就算指鹿为马,又能如何?\"他眯起那双细窄的眼睛,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蛊惑,\"那些愚民啊...只要官府一纸告示,他们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去...\"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说不定...真能把这几个人扒皮抽筋呢...\"那诡异的尾音在厅堂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青鸟凝视着刘司马那张油光满面的脸,脑海中闪过这一路所见的种种——官府以\"整顿市容\"为由砸毁摊贩生计,衙役借\"追查邪教\"之名强闯民宅搜刮,诸如此类。他忽然明白,在这官字两张口的世道,所谓的王法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

\"刘司马好手段。\"青鸟冷笑,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只要披着'为民请命'的官袍,便是将活人炼成灯油,也能说成是'照亮百姓前程'吧?\"

他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在刘司马逐渐扭曲的倒影上:\"查封赌坊说是'正风气',逼良为娼说是'谋生计',勾结邪教说是'安民心'——\"突然厉声喝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

刘司马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正要发作,却见青鸟微微一笑,他目光如刀,冷冷扫过刘司马那臃肿的身躯,突然嗤笑一声:\"刘司马这身官袍倒是委屈了,该用猪圈里的麻袋才合身。\"他故意上下打量着对方,\"瞧这腰身,怕是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见吧?\"

刘司马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正要发作,青鸟却继续讥讽道:\"司马这双眼睛生得倒是别致,白日里看人尚且要眯成一条缝,若是到了夜里——\"他故意拖长声调,\"怕是连自己的五指都分不清吧?\"

\"你!\"刘司马气得浑身肥肉直颤,短粗的手指指着青鸟,却见对方突然正色:

\"难怪司马办案从不看证据,原来不是不想看,是根本看不见啊!\"青鸟冷笑,\"就凭您这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想必连圣灵教的账本都看不清数目吧?\"

厅堂内骤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淬邪眉头一挑,嘴角抽动了几下,硬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只能抿紧那紫得发黑的嘴唇。一旁的虚允恭更是夸张,那双异于常人的长臂死死捂住嘴,却还是漏出几声闷笑,肩膀不住地耸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灰袍人——从那深不见底的兜帽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笑,像是用指甲刮擦铁器的声响,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不绝。

\"你...你...\"刘司马气得浑身发抖,短粗的手指指着青鸟,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那姿态竟显出几分不合年纪的扭捏,宽大的官袍下摆随着动作奇怪地摆动。

青鸟瞳孔微缩——方才就隐约嗅到的脂粉香气此刻愈发明显。眼前这个\"刘司马\"虽然面容装扮得惟妙惟肖,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子媚态。

\"原来如此...\"青鸟冷哼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刘司马\"——那刻意佝偻的站姿、故作粗哑却仍带着几分尖细的嗓音,还有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流露的媚态,无一不证实了他的猜测:眼前这个\"刘司马\"分明是个女子假扮!

首座上的魔族男子一直冷眼旁观,手中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此刻见青鸟识破伪装,他忽然神色一凛,手中羽扇骤然停住——一股令人窒息的灵压瞬间笼罩整个厅堂。

\"够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刘司马\"不甘地冲青鸟又哼了一声,扭着身子退到一旁。淬邪和虚允恭立刻收敛笑意,肃然而立。魔族男子深邃的目光落在青鸟身上:\"小道士,你此行所为何来?\"

厅内烛火忽明忽暗,照得他额间血印妖艳如血。那看似随意的问话,却让黑色光绳突然收紧,柱子闷哼一声,肩胛处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柱子原本深陷昏迷,却在魔族男子释放的灵压刺激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视线模糊,隐约看见厅中央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张面容,不正是青鸟吗?

\"青鸟...\"柱子虚弱地呼唤,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快...快跑...\"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黑色光绳勒得闷哼一声,肩胛处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青鸟闻声心头一震,顾不得回答魔族男子,转身就要冲向柱子。那铁甲巨人见状,沉重的身躯微微前倾,狼牙棒已然抬起——

\"退下。\"

魔族男子羽扇轻挥,铁甲巨人顿时如木偶般僵在原地。青鸟趁机冲到柱子身旁,颤抖的手指轻触他肩胛处狰狞的伤口。黑色光绳感应到生人靠近,竟如毒蛇般昂首,却被魔族男子一个眼神制止。

\"别...管我...\"柱子艰难地喘息,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话未说完,又被一阵剧痛打断。青鸟死死攥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魔族男子目光转向灰袍人,羽扇轻点:\"放出来。\"

灰袍人躬身领命。只见他在那铁甲巨人后背轻轻一拍,巨人胸前的玄铁甲胄竟如门扉般缓缓打开,露出黑洞洞的胸腔——里面空无一物,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灰袍人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符文,霎时间,那空荡的胸腔内浮现出一团蠕动的黑光。光团中隐约可见两个蜷缩的人形,被浓稠如墨的雾气紧紧缠绕。

\"现!\"灰袍人一声低喝,手掌向下一压。黑雾轰然散开,两个身影重重跌落在地——正是青鸟苦苦寻找的秦师兄与杨岱辰!他们面色青白,双目紧闭,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简直与尸体无异。

青鸟浑身剧震,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柱子染血的手死死拽住衣角:\"跑...快跑...\"柱子气若游丝地警告,嘴角又溢出一缕鲜血。

魔族男子好整以暇地摇着羽扇,额间血印在烛光下妖艳欲滴:\"小道士,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他指尖轻点昏迷的二人,\"这两个废物的性命,就看你够不够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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