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转过头，咂舌：“太甜了太甜了！”
楼煜也有些牙酸：“明河哥不是说自己没读过书吗？怎么还这么会说情话？”
曲云昭鼻翼微动：“什么气味？”
众人：“……”
雁来月一拍脑门，大惊失色：“啊！菜烧糊了！”
厨房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院子点了灯，除了一碗菜烧糊，其它的都色香味俱全。
面对几双揶揄的眼神，明河特别不好意思，脸上的羞意整晚就没有消退，就连辛莲，也难得笑了。
回到竹楼时，楼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花架下，藏珠哼着歌谣，对面的明河深情地注视着她。
楼煜不禁感叹：“藏珠前辈是妖族，寿命长，明河哥是人族，顶多不过百年。他们违背天地规则在一起，即使只有百年的美满，也是愿意的。”
楼煜以为，藏珠和明河，从此携手白头了。
……
得到了心上人的回应，明河就开始忙起来了。
他不再和楼煜他们一起下海，而是坚持靠自己。每日早出晚归，辛苦赚银子。
藏珠说，我不爱荣华富贵，你愿意娶我就好。
它不舍得明河那么辛苦。
明河说，他是男子，未来是阿珠的夫君，自当为她顶天立地，他不能让阿珠吃苦，哪怕一点，都不行。
他不想让心上人和自己在一起后，受半分苦楚。
他要阿珠以后的每一天，都比以前更开心。
辛莲等人看在眼里，明里暗里地帮助，都被明河拒绝了。
此地偏远，村子里的婚事没那么多讲究，但明河还是按照流程来。
纳彩、问名、纳吉……
下聘的那天，院子里摆着数个红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聘礼。
藏珠很惊讶，也很心疼地看着明河。
这大半年来，明河每日都很辛苦，本来偏白的皮肤也晒得有些黑了。
明河却害羞一笑，继而有些失落。
“藏珠，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些，你……”
柔软的手指捂上了他的嘴，明河僵住，只能听到藏珠说：“明河哥，你早就给了我最好的。”
你的真心，就是最珍贵的。
婚期定在七夕。
婚期的前几天，藏珠住进了竹楼。
七夕的前一夜，藏珠再次去了西海。
辛莲等人不知道她去做什么，等了好久才看见她脸色苍白地从西海中走出。
在七夕当天，妆娘为藏珠梳妆，一切准备完毕后，屋子里只剩下端坐的藏珠与倚靠在门上的辛莲。
藏珠看了铜镜中的辛莲一眼，少女身姿放松，垂着头，只能看见清冷的侧脸。
“连心。”藏珠呼唤，嗓音中含着些许颤抖。
辛莲在她身后停下，铜镜中的美人面上羞涩。
“怎么了？是紧张吗？”
藏珠含羞点头。
辛莲顿时无言。
她从未沾过风花雪月，自然也不知现下能说些什么。
须臾，她伸出手，试探地轻拍藏珠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
“放轻松，明河哥这会儿肯定比你更紧张。”
藏珠一愣，继而噗嗤一笑。
鲛人的笑声也是很动听的。
藏珠转过头，盈盈美目中是藏不住的喜悦。
“连心，这一路来，多谢你们了。”
此刻，明河家中，来月等人正帮着招呼客人。
辛莲摇头：“是你们先收留了我们。更何况，我们也没做什么。”
这几个小子都闹腾，之前住在明河家时，没添麻烦就不错了。
而且，在过去中，并没有辛莲一行人。
那时，明河与藏珠无人相助，或许也是靠自己才成亲了罢。
金乌坠落西海，明河从竹楼接到了他的新娘子。
几十米的路，他背着藏珠，脚步很稳，仿佛前方无论有什么，他都会坚定护着背上的人走下去。
拜堂时，礼官唱诵，新人随着祝词行礼。
一对佳偶，不过如此。
明河没有什么亲戚，今日请的只是十几位附近交好的邻居以及辛莲几人，统共三四桌。
人少，敬酒的却不少。
毕竟这洞房花烛，多少人一生只有一次。
来月、云昭和楼煜作为弟弟，自然上前去挡酒。
这边桌上，只剩下辛莲和焦见雪。
小鲛人第一次见人族成亲，十分好奇，一整天都开心极了，这会儿也想去喝桌上的酒。
辛莲眼疾手快阻拦它去拿酒壶的手。
“小孩子喝什么酒。”
在辛莲眼里，这条还未成年的鲛人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焦见雪眨眨眼，清澈的眼眸倒映出满室绸红。
“我不是小孩子了！”它揪着辛莲的衣袖，十分熟稔地撒娇，“再过十年，我就成年了。”
鲛族两万岁成年。
这么算起来，焦见雪可比自己师尊还要大。
辛莲沉默，但手却没松开。
她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酒不是好东西，没成年不能喝。”
“是吗？”焦见雪歪头，看向那边玩得开心的雁来月。
少年脸上薄红，眉眼间都是喜意。
不是好东西的话，他们怎么喝得那么开心？
喜宴后，客人们一一散去。
雁来月和曲云昭醉意滚滚，在桌子上东倒西歪。
此时，却有一人走进院子。
来人一身青衣，面容严肃，腰间垂着同色玉佩，气度不凡。
他的视线扫过喜庆的小院，在辛莲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前来迎他的明河身上。
明河不认识此人。
那人也并不在意。
只将手中的红匣子丢到明河怀里，肃声道：“我是藏珠的朋友。”
“大喜之日，焉能不贺？”
千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抬手敬明河。
“真心勿复，恩爱不疑。”
千秋一口饮尽喜酒，转头离去。
来也快，去也快。
明河进了屋，院子里顿时安静。
重重花瓣落下，香气与酒气糅合在一起，形成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令人心醉。
辛莲面有踌躇，她起身，似乎是想往哪里去，走了几步却又顿住。
可下一刻，她还是抬起腿，走到主屋前。
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
非礼勿视。
可此等美满之时，长生宝最有可能出现。
“长生宝，到底是什么？”走到辛莲身边的楼煜，低声问。
来月与云昭也散了酒意，眼神清明地站在身后。
“鲛人情动至深时流下的眼泪，化为珠，谓之长生宝。”辛莲解释，又补了句：“传说可治百病，延长寿命。”
鲛人情绪波动较大时，皆会落泪成鲛珠。
可长生宝，需得鲛人动情真挚，才可成。
辛莲之前听花非说，还有一种法子，能得到长生宝。
即鲛人流尽全身上下所有鲛血，其血之精华方可凝成长生宝。
此法太过残忍，而且并不是一定能成。
辛莲是真心来求宝，不是来结仇的。
这长生宝，也是为云行舟来求。
虽然这“治百病，延寿命”不可尽信，但长生宝的疗愈之效确实是其它灵丹妙药比不上的。
而对于藏珠来说，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无非是它最开心的时刻了。
只是，直到窗上两道影子渐渐远去，屋中也没任何不妥。
辛莲皱眉，转身走远一些。
又等了一会儿，依然什么都没有。
辛莲微叹。
“看来时机未到，走吧。”
明河与藏珠婚后依旧腻歪，郎情妾意，羡煞了不少人。
可近年来天气不好，海上暴风多，地上气候干，村民们收入少，家家户户过得都很拮据。
这段时间，村里发生了很多事。
明河也很少出门了，整日陪着藏珠在家，还嘱咐辛莲尽量少出去。
天色乌沉沉的，眼看就要落下倾盆大雨。
辛莲收回远眺的视线，揉了揉太阳穴。
“多事之秋，不会太平了。”
雨后，空气清新，明河带藏珠去镇子上逛逛。
日落时，他们回家，迎来的却是一院子凶神恶煞。
院子里的木桌上，摆着堆成小山的珍珠。
村长点着烟吸，周围围着一圈人，眼珠子都黏在那从未见过的珍珠上。
辛莲几个被他们赶到角落里。
明河他们到时，正好听到楼煜骂那群人是小偷。
他嘴角的笑意凝固，只觉天地旋转。
村长看见他，熄了手上的烟，脸上挤出笑意。
明河抿唇，护着藏珠进来。
辛莲也没想到，有些人竟然敢行偷窃之举。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崩塌了。
村民们一口咬定明河是从西海捞到了这些成色绝好，世间仅有的珍珠。
他们一心认为，明河不肯说出来自己在哪里捞到的珍珠，只想着自己过好日子，完全不顾村民们的死活。
明河百口莫辩，绞尽口舌也毫无办法。
这些饿狠了的人犹如眼红的野兽，再进一步，后果难料。
有的人还不怀好意地看着藏珠。
楼煜对此最生气，他看着人群中几个人破口大骂。
“王大娘，张大叔，李大爷！之前明河哥还借了你们一笔银子呢！你们这么久不还，还落井下石，良心被狗吃了吗！”
那几个人都是明河的邻居，平日关系极好，如今倒是原形毕露了。
他们往人群中缩了一下，又大声回应。
“你个外地人叫嚷什么！这是我们村的事！关你们什么干系！”
“就是！说不定就是你们几个带来了晦气！你们来了后，我们村子就越来越不景气了。”
“对啊！我看，不会真有猫腻吧！”
“……”
乡野之地的人并不讲究什么是非，他们没受过教养，却也更擅长把白的说成黑的。
被倒打一耙，楼煜怒火攻心。
可他凡事讲道理，怎说得过这群人？
最终，他们带走了那些珍珠，还逼着明河告诉他们捞到珍珠的地点。
明河无奈，带着一群人离开。
辛莲等人陪着藏珠留在家里。
藏珠不安心，在院子里等得焦急，谁安慰都不好使。
晚上，明河回来了，跟着的一堆村民放了些狠话就离开了。
过了两天，在一个半夜，明河和藏珠来到了竹楼。
他们两人身上背着包袱，手紧紧牵在一起。
明河神情坚定：“村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和阿珠打算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好。”辛莲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们抄上所有积蓄，连夜离开。
可是，没走到村口，他们就被发现了。
举着火把的衙役很快将他们围了起来。
原来，村民们将那些珍珠拿到镇上卖了，上头的人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珍珠，一路追查下来。
县官带人来村子里时，正好撞见鬼鬼祟祟的一群人。
而这两日，没有捞到珍珠的村民已经在怀疑明河骗人。
明河和藏珠一群人被村民们赶到村子的一块空地上。
火光照亮了人皮下贪婪的诸多嘴脸。
面对声声质问，明河将藏珠护在身后，不让那些口诛落在她身上。
而辛莲这边，更是有人想拿绳子将她们绑起来。
楼煜红着脸与他们理论，却反被气得要吐血。
明河只觉这群人简直是疯了。
他紧紧抓着藏珠的手誓死不放。
一根粗棍敲下来，他一声不吭，脸色却猛地煞白。
藏珠急了，抬头盯着那人。
村民被吓得后退几步，跌在地上，如同见了鬼一般。
“你……你……”
他手指头哆哆嗦嗦的，“你！你是妖怪！”
刚刚那一瞬间，藏珠的眼睛变成竖瞳，露出了尖利的长牙。
此言一出，人群凝滞。
无数视线落在藏珠身上，怀疑、恐惧、厌恶……
藏珠只看着明河。
明河的眼里只有担忧，没有怀疑与害怕。
那人却像疯了一般，飞快往外爬。
“妖怪！是妖怪！”
“啊啊啊啊！别吃我！别吃我！”
“……”
一些怀疑的视线也落在辛莲等人身上。
县官大手一挥：“把他们都抓起来！天亮了请仙君看看！”
衙役都围过来，辛莲抢了木棍，一头冲上去。
“我与小煜留下，你们护送他们走！”
辛莲身姿轻盈，挥舞之间力道十足，不一会儿便将衙役们打趴下。
楼煜拦着那群村民，来月等人护着明河与藏珠一路逃。
远处划过一层白线，天要亮了。
镇上有仙君，几人只能往反方向逃。
逃亡中，西海越来越远。
明河左手被打断，只能用完好的右手去摸藏珠的脸颊。
“阿珠，对不起，让你离了家。”
藏珠摇头。
“明郎，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辛莲与楼煜很快追上来。
同时，西海有妖的消息也传遍各地，有不少修士纷纷前来捉妖。
一行人躲得可怜，西海已经不安全，她们只能一路往南。
毕竟是凡人，逃不过修士的法眼。
不过半月，几位身着白衣的修士就追了上来。
面目肃重的仙君手点藏珠。
“妖孽，休要作乱，还不束手就擒！”
藏珠张手挡在明河面前。
它自知，一切都瞒不下去了。
“我从未害过人，为何要赶尽杀绝！”
“未害过人？可你欺骗凡人与你成亲。”
藏珠蓦然僵住。
明河从她身后探出头，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阿珠没有骗我！我与她两情相悦！”
藏珠僵硬地转头，又是不安又是彷徨。
明郎知道它是妖了，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他还是笑，那种带给它无数幸福的笑。
仙君目露怜悯：“凡人，你陷入妖法多时，若不悔改，恐伤自身。”
“呸！人家互相喜欢，关你什么事啊！”楼煜指着仙君翻白眼，嘲讽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仙君道：“人妖殊途，有逆天道。”
雁来月反问：“那也归天道管，关你屁事！”
仙君一怒：“尔等无礼，不予多言。”
无数灵力如海浪拍向明河两人。
藏珠出手，落下结界。
魅惑的歌声出口，所有人都定住了。
藏珠卷着所有人离去。
逃亡一路，藏珠妖力耗尽，最终背着受伤的明河藏到某处山洞里。
她眼睛通红，好不容易吸收的妖力通通输给明河。
“明郎，你别怕，这些力量是干净的，不会伤害你。”
明河身上的伤口慢慢痊愈，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轻轻笑开，用干净的手去触摸妻子。
藏珠蹭了蹭他的掌心。
“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久，我不是人，是个妖……”
明河抬指止住藏珠。
“我知道。”
他在妻子瞪大的眼眸中，笑着说。
“阿珠，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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