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广智侯府。
书房之内，陆知白安静地坐着。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放着从西北各地送来的加密情报。
那些纸张，带着远方风沙的气息。
字迹细密，记录着惊人的信息。
某个部落目前欠下了多少债务。
数字触目惊心。
某个部落还剩下多少牛羊。
存栏量已是岌岌可危。
又有某个部落，为了争夺一个优先兑换大黄的名额，部众之间发生了武装冲突。
血流了不少……
陆知白的手指，在舆图上指点而过。
特制的舆图，比寻常的要详尽许多。
一旁，便签组成的表格上，北元各个部落兑换大黄的具体数量，付出的代价……都在不断更新。
每一笔账目，都记录得清晰明确，不差分毫。
陆知白审视着这些数字，神色平静。
偶尔端起旁边的茶盏，呷饮一口清茶。
茶是今春的明前龙井，带着清冽的香气。
窗外的竹影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光影。
“火候，差不多了……”
泡沫将要噼啪破碎。
混乱将要达到顶峰。
……
北平。
燕王府。
书房的门被推开。
张玉脚步带着急促，快步进入室内。
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眉飞色舞。
“王爷！”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
“甘州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
朱棣背着手，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
他身影挺拔，透着一股沉凝意味。
听到张玉的声音，朱棣缓缓转过身。
眉头却紧紧锁起，并没有多少欣喜。
朱棣问：“什么事？”
张玉急切地说道：“咱们王府投入的本钱，在这几天之内，数目就增加了一倍！”
“翻了一番！王爷！”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那些商贩，为了抢夺大黄的票据，一个个都像是失去了理智！”
“红着眼睛往里冲，拦都拦不住！”
朱棣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又翻了一番？”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那种东西，当真有这么大的价值？”
在他看来，大黄不过是寻常药材，如何能值这般天价。
即便想明白了，是因为会涨价，所以让大家都去买。
但朱棣仍是难以理解，为何大家都如此疯狂？
“千真万确！”张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他生怕王爷不信，又补充道：“如今的市面上，就算是手握重金，也未必能买到足够数量的票据！”
“有钱都没地方买！这才是最要命的！”
朱棣沉默了片刻。
他在书房内踱了几步。
然后，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
“张玉，立刻传下命令。”
张玉一凛，躬身道：“王爷请吩咐。”
“府里所有的人，凡是手中持有大黄票据的，能尽快脱手就尽快脱手。”
“一张不留！”
“全部换成金银或者牲畜。”
“实实在在的东西，握在手里才安心。”
“从今往后，不许任何人再碰触这玩意儿。”
“谁碰，谁就给本王滚出燕王府！”
张玉闻言，愣了一下。
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王爷，这……”
他有些疑惑不解地劝道：
“眼下的行情，看起来还能再上涨不少！”
“咱们为何不多赚一些时日？”
“现在收手，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必了。”朱棣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咱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也跳得厉害。”
他揉了揉眉心。
“这大黄的生意，来得太过古怪，恐怕结束得也会很快。”
“涨得有多疯，跌得就会有多惨。”
“咱们应该见好就收，不要陷得过深。”
“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连骨头都剩不下！”
朱棣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了几分：
“严格约束手下的人，特别是那些沾亲带故的，绝对不许他们再私下动用大笔钱财去参与这场豪赌。”
“若是被本王查知，休要怪本王不顾及情面。”
“府里的规矩，你们都清楚。”
张玉看到燕王的神色十分凝重，不似作伪。
他知道王爷一旦做了决定，便难以更改。
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只能躬身应道：“是，属下完全明白。”
“这就去办。”
张玉领命之后，便退了出去。
几天之后。
几天之后。
燕王府，书房之内。
张玉的脚步声比之上次，明显急促了许多。
他脸上已不见半分喜色，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惊疑。
“王爷！”
张玉一脚踏入书房，便急切开口。
朱棣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他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什么。
“何事如此慌张？”朱棣淡淡问道。
“王爷，甘州那边……果真变天了！”
张玉语气艰涩地说道。
“市面上的大黄票据，已经开始有人在暗中悄悄抛售了！”
朱棣的眉峰微微一挑。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
“是哪些人先动的手？”
“根据底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有好几拨人，都与……都与广智侯那边的商队有关！”
张玉压低了声音。
“他们动作非常迅速，好像是提前接到了什么确切的风声。”
“这些人出手果断，只管将票据换成金银或者牲畜，有多少就抛出多少，毫不犹豫！”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哼，那些人，察觉风向的本事确实不小。”
他在书房内踱了两步，步伐沉稳。
“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张玉听闻此言，心头猛地一凛。
他暗自庆幸，也越发佩服王爷的先见之明。
数日前，王爷下令清仓府中所有大黄票据之时，他还觉得有些可惜。
如今看来，王爷的眼光，确实远超常人，至少比他看得远不止一步。
“王爷英明！”
张玉由衷地说道。
“咱们王府里所有的大黄票据，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陆续脱手了大半。”
“全部都换成了实实在在的金银和牲畜。”
朱棣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继续处理，一张都不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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