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月怀胎终分娩，喜婆失信险相生
夜里，郑钰瑶熟睡的脸庞，渐渐被剧痛扭曲，终于，她被疼醒了。
她睁开眼，把手摸向隆起的肚子，可此时，疼痛似乎又消失了。是吃坏了东西闹肚子吗？她这样想。但，很快就否定了，因为她感到身体下部异样得潮湿，她虽无临盆经验，但直觉告诉她，她要临盆了。
即将做母亲的喜悦，爬上她的脸庞，占据了疼痛。这份喜悦已经来得太迟，她等待了太久。
又一阵疼痛袭来，郑钰瑶看看丈夫上官庭芝，他正轻微地打着鼾声，睡得正酣。
“庭芝，你醒醒。”郑钰瑶轻呼丈夫。
上官庭芝翻个身，把手挽住郑钰瑶，嘴里喃喃道“天就亮了吗？”说完他又呼哧呼哧地睡着了。
郑钰瑶看着夫君馋睡的样子，不觉露了一个笑。心想，算了，反正也没那么快生。听母亲说过，母亲生自己时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自己这才开始痛呢，何必深更半夜惊得鸡飞狗跳，搞得人人都睡不好觉？让他睡吧。郑钰瑶这样想着，便放弃叫醒上官庭芝。
又一阵抽筋似的疼痛牵引着她的全身，但她没有喊叫，她不动声色地躺着。疼痛很快又渐渐消失，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心，而后蹑手蹑脚地起床。
她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偏房，打开马桶小解。
她坐在马桶上，忽然又一阵疼痛袭来，她感觉到比前几阵疼得更猛烈，背部像被人抽住了筋，越抽越紧，膀胱也一阵一阵针刺般电流击过般的疼。
疼痛一阵紧一阵，她感到浑身冒冷汗，禁不住哼哼起来。
她想站起来，但感到困难，背部的筋被牵住，她无法伸直，但她努力使自己站起来，她要离开马桶。她担心万一此时孩子掉下来，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过有人不小心把孩子生在马桶里的故事。
她咬着牙，忍住痛，一点一点地站起，忽然，一阵热流从她的下身滚出，她吓得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站起来移开身子，但不知怎的，只感身子不听使唤，瞬间失去重心，模糊中只觉“嘭”的一声响，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庭芝，庭芝……”她大声地喊，可疼痛使她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大声只是她的感官意识而已。
上官庭芝睡得正浓，郑钰瑶微弱的喊声，完全淹没在他的鼾声中。郑钰瑶想站起来，可怎么都站立不起来。
“庭芝……”郑钰瑶还在喊，回答她的依然是鼾声。
怎么办？她环顾四周，墙角有个瓷瓶，打翻它应该能惊醒夫君。
她爬过去，伸手要推倒梅瓶，可忽又舍不得了。这是庭芝送的生日礼物，每年梅花盛开时节，庭芝就漫山遍野去采野生梅花插在瓷瓶里，让整个屋子生机盎然没有冬的氛围。
又一阵疼痛袭来，郑钰瑶痛得瘫软成一团。
“庭芝……你快醒醒啊！”
回答她的依然是鼾声。郑钰瑶一咬牙推倒梅瓶。梅瓶“咣当”一声砸破，寂静的屋子，寂静的夜，瞬间被一声巨响惊动……
“钰儿……”上官庭芝被惊醒，发现妻子不在，惊得一个翻身跳下床……
“庭芝……”郑钰瑶十分微弱地喊。
寻着声音进到偏房，看见夫人躺在地上，吓得他冲过去一把抱起。
“钰儿你怎么啦？怎不叫醒我？”
“我肚子疼得厉害，许是要生了。”郑钰瑶微弱地笑着说。
“我叫母亲去。”上官庭芝把夫人抱到床上转身直奔母亲的寝室。
杨太太披衣起床，让庭芝把管家佣人等一干人统统叫醒。杨太太坐镇大厅指挥。首先吩咐管家丁贵和栓福立刻抬了轿子去请接生婆金指借春，吩咐吴妈去烧水，丫鬟香芸看着郑钰瑶。
一切吩咐妥当，杨太太坐在客厅，手念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上官庭芝在客厅坐卧不安，他想进去陪妻子，但都被杨太太拦了下来。这是风俗，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许进去，这风俗是从哪个朝代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只是人们都习惯遵守着。
管家丁贵和栓福抬了木轿一路跑去接半个月前就预约好的喜婆金指借春。
金指借春本姓粱，传说当年武则天在去昭陵的途中发生早产生下李贤，就是她接生的，她因此一夜爆红。后来到洛阳城打了“金指借春”这个招牌，成为洛阳城头号喜婆，凡是要请她接生的都必须提前预约，且付双倍的价钱。
丁贵和栓福一路小跑来到南门街，向东顺流走，又七拐八弯地绕了三条巷子，终于看见杏花巷三个大字。
杏花巷的尽头，有一户人家，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金指借春”四个大字，再看门楣上方阴刻着 “梁府”两个大字。
就这了。丁贵放下轿，上前便敲门。
“咣当咣当”铜质门环，击打在木门上，立刻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开门——快开门，我家少夫人要生了……”管家丁贵一边敲门一边喊话。
“是来请我们家奶奶接生的吧！”门内终于传来声音，是金指借春府上的管家。
“我是上官仪大人府上的管家，我们家少夫人要生了，我来接金指借春奶奶过府。”管家丁贵急急地说。
“呀，那真不巧了，我们家奶奶前脚被方老爷给接走了。”梁府管家说。
“什么？被人给接走了？我们家不是拿了定金预约的吗？”丁贵一听喜婆被人给接走，一下子就急了。
“不错，你们家是拿了定金的，只是方老爷家的小妾发生早产，我们家奶奶说了不能去的，说你们家付了定金，可那方老爷跪着往死里求，后来我们家奶奶说应该不会那样巧，她前脚走你们会后脚来，唉，谁知事情还真就这样巧了！”粱府管家一脸的歉意。
“你可知是哪个方老爷接走的吗？”丁贵顾不得责备。
“这个……唉约，都怪我少问了一句，我只听说是方老爷家的……”梁府管家说。
“那可知方老爷住东门还是西门？”丁贵再问。
“我只听见我们家奶奶叫他方老爷，其余的一概不知。”梁府管家一问三不知，把丁贵和栓福急得抓狂也没辙。
丁贵和栓福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好，那边少夫人又耽搁不得。
“走，我们去请妙手香，回去再禀报事情经过。”管家丁贵沉思后作出决定。
妙手香是洛阳城的又一位着名接生婆，名气仅次于金指借春。凡洛阳城要请她们两位接生的，都得提前预约，并付双倍的价钱。
“可我听说，妙手香是个极其原则的人，没有提前预约给多少钱她也不去。”栓福说。
“不管了，去了再说，凭着老爷宰相的面子，求也得把她求去。”丁贵说。
丁贵毕竟常随上官仪出入，多少见识过场面，遇事能果断处理。
妙手香住在西门街，西门街离金指借春的住处足有二里地远，管家丁贵和栓福一路小跑，跑到西门街时，两人都是一身大汗，但他们顾不得脱下棉袄凉快一下身子。
他们马不停蹄一条一条巷子寻，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妙手香府邸。
丁贵丢下木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拍门。
门被拍得咚咚响，一会门内传出声音。
“谁呀，这深更半夜的，吵得人不能安睡。”来开门的老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埋怨。
丁贵不理会埋怨，门才开一条缝便挤进去，也顾不上赔不是，开口便问。
“你们家奶奶在家吗？”
“要接生吗！”老头懒懒地问。
“是的，妙手香奶奶在家吗？”丁贵再问。
“你们是哪家老爷，有约吗？”老头还是慢悠悠的。
“我们还没来得及约，这少夫人提前了……”丁贵没敢把接金指借春的事说出来，而是灵机撒了个谎。
“没拿约金你们走吧，我们家奶奶拿了蔡老爷家的约金，前你们一脚也来过人，奶奶一口回绝，我想奶奶此番也是不会去的。”老头说着推他们出去就要关门。
可丁贵哪里肯走，他拨开老头反倒闯进去，且扯开嗓子喊：
“妙手香奶奶，我们是西台侍郎上官仪大人府上的，我们家少夫人提前临盆，我们老爷让我来请您老人家过府……”
丁贵这样一喊，还有谁能睡。妙手香起床披衣把管家丁贵让进客厅，又吩咐丫鬟上茶。
“上茶就不必了，若能请得奶奶跑一趟西台大人府上，为我家少夫人接生，丁贵定另登门拜谢！”丁贵有意一口一个西台大人，只是希望妙手香能看在上官仪的面子上破一次例跑一趟。
妙手香自然明白丁贵的用意，只是想想自己收了蔡老爷家的约金，这要是前脚走了，蔡老爷家的后脚就来，那可如何是好。
“不是我不给面子，这生孩子的事是说生就生的，我拿了蔡老爷家的定金，万一我前脚走了，他们后脚就来，那我妙手香岂不就失信砸了自己的牌子吗！”妙手香沉思一会后还是婉言拒绝。
“不会那样巧的。”丁贵说。
“我不去，他们可能不来，我前脚走，他们可能后脚就来，世界上的事就是那么巧。”妙手香说。
“若果然那样巧了，夫人的损失全部由我们府上赔，另外我们府再付双倍酬劳。”丁贵说。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信誉的问题，没有信誉，以后谁肯拿高价预约呢？再说了，这生孩子的事，人人都耽搁不起呀！”妙手香说。
“两位实在抱歉，还是别在这耽搁时间，不然误了事情你们怕是担待不起啊！”妙手香说着起身，吩咐老人送客。
丁贵和栓福再无话可说，以前只听说妙手香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甚至有些偏激。
丁贵和栓福无奈，只得抬着空轿一路小跑回府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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