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认识的程瑶，始终怀有善心的程瑶。
她不敢杀他，就算是伤他都害怕。
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再睁开眼睛时，溪行之又恢复了平静，只轻轻说道：
“你走吧。”
他转过身去，没有再看程瑶，而是低头沏上了一壶新茶，墨色的袍角逶迤一地，漫天青丝用一根玉簪轻轻笼住。
若是不认识他的，只会以为他是哪家舞茶弄墨的世族子弟，姿态端庄清雅。
溪行之是龙君，是活了千万年的执法者，他不会为情爱之事疯魔到失去自我。
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东西需要他去守护。
短暂的放纵，已经是他此生唯一的私欲。
今夜过后，他依旧是那个克制已身的龙君，世人景仰的龙神大人。
＊
雪又在下，下的越发大了。
脑海中那个奇怪的声音消失了，像是被人强行掐断一般。
程瑶径直朝着与湖心亭相反的方向走着，眼前是白雪茫茫一片，寻不到终点。
但她不敢停下来，怕一旦停下来，溪行之就会再次强行囚禁她，让她再也无法离开。
直到，她看见皑皑雪地里，出现了一只神鹿。
金色的神鹿伏在地上，看见她时，眼底有泪。
“小鹿，之前在玉雪峰，是你载着我，现在离开也麻烦你了。”
程瑶从戒子空间里取出几颗草种子，喂给了神鹿。
它吃了以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程瑶的手心，而后蹲下，任程瑶爬上它的背。
在他们的脚下，出现了一层层金色台阶，自海底延伸到陆地。
神鹿仰天鸣叫一声，在地上踏了几步，忽而跃起，载着程瑶一步步上了那台阶，身形轻灵。
一阵阵海浪声传来，阳光洒向海面，自由的空气几乎唾手可得。
“程瑶……回头，再让我看你一眼吧。”
有人在身后唤她，声音清冷悲切。
程瑶想起龟丞相对她的嘱咐：
“海中存在蛊惑人心的海妖。若是听见有人在唤你，千万不要回头。一旦回头，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自从喝了那忘忧茶，程瑶的五脏六腑就开始疼痛，像是骨头被强行一根根打碎重组一般。
她咬着唇，强忍着不回头，伏在神鹿的背上，指尖逐渐触碰到温暖的海平面。
程瑶一次也没有回过头，从未。
在她身后，万丈海面平波起，龙宫轰然坍塌。
——
清晨，渔民们从海边捡到一个少女。
波涛汹涌的海浪过后，少女浑身被一团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就连衣襟都没沾湿半分，昏睡在沙滩上。
在她身下，是成团成团的血迹弥漫。
近日海上障气弥漫，地面摇晃，导致村子上的不少人生了重病，捕捞到的鱼类也死了不少。
少女出现的那天，障气无缘无故地消失，就连一直阴沉的天空都重新放晴，碧空如洗。
程瑶被人当做是幸运之神降临。
渔民们合力将程瑶带了回去，喂汤的喂汤，洗漱的洗漱。
终于，七日后，少女悠悠醒了过来，黑亮的眸子迷茫过后恢复了清醒：
“这是哪儿？”
“九州大陆最靠南的白沙村。”
“白沙村?”
程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透过窗户，她看到门外麻绳上晾晒着许多干燥的海草。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呢？”
“小雨村。”
程瑶只说了一句话，就又疲惫地躺下了。
渔民们看她没什么精力，就没有再打扰她，只是轻轻关上了门。
片刻，见人都走远了，程瑶才又重新从床上爬起来。
她坐在桌前，眼前是一个简陋的铜镜。
透过铜镜，她看清了自己此刻的面容。
黑亮的眼眸，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
只是，她白皙的额心上出现了三片青羽法印。
程瑶伸手揉了揉，那法印不仅丝毫没消失，反而闪闪发光。
“收回去。”
怕吓到渔民，她默默在心中念着，那法印竟真的慢慢消失了。
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程瑶放空脑袋，思考了片刻，却发现自己一点思绪都没有。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这个收留她的渔民房子靠近海边，一打开门，再向前走几步，下了台阶，就是一轮巨大的渔船。
无边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
她看见渔民们成群结队地用手费力地拉扯着渔网。
渔网里是丰收的鱼群，扑腾着。
“姑娘，你休息好了啊？”
有人热情地问。
“自从姑娘来了我们这白沙村，我们出海的运气都变好了很多，大丰收啊！”
不停有人附和着，大家都笑容满面地看着程瑶。
程瑶被众人这么一打趣，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说不定是龙神大人喜欢姑娘，才送这么多鱼给我们。”
不知是谁开玩笑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龙神?这世间真的有龙神吗？”
程瑶抬手摸上胸口。
心脏那一块空落落的，仿佛凭空被人挖掉了一块一般。
＊
在白沙村停留几日后，程瑶向渔民们告辞。
她想要去游历山川湖海。
九州大陆很大，极北之地有北华宗，靠近北海的有隐世宗门落霞宗，巴蜀之地有剑气破天的剑来宗，还有许多许多未知的地方等着她去探索。
所幸时间充裕，程瑶一路边走边停，体验着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喝过咸甜的豆汁儿，吃过美味的沙茶面，尝过味道奇怪的折耳根，被火山喷发吓到过，也和狗熊面对面近距离接触过。
只是，在极北之地，遇到突然发怒的狗熊，叫嚣着捶打胸膛向她冲来，程瑶没想到自己只是右手轻轻一反击，那狗熊就应声倒地。
身体之中，似乎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涌动。
程瑶发愣地瞧着自己的手心，不可置信。
被她保护好的附近部落里的人都被她的勇敢惊住了，簇拥着她，要替她举办庆功宴，将她封为“勇士”。
程瑶哪里遇到过这么热情的人，被他们招呼着灌了不少马奶酒。
淡淡的奶味和酒味混合着，进了她的腹中。
她整张小脸都红透了，晕晕乎乎地，勉强撑着篝火晚宴结束，一倒头睡在了帐篷里。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程瑶感觉有一只手在摸索着她的脸颊，甚至还恶劣地扯开了她的衣襟。
“贱狗，居然跑到这里来了，跑这么远。”
那人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亲吻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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