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此刻，他离程瑶如此之近，她心里也还在念着那个人。
溪行之浑身滚荡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停滞了下来。
就那么喜欢吗？喜欢到无论何时，心里都只有谢坚一个人。
心底苦涩一片，他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矜贵的龙君模样。
替程瑶拢好衣襟，溪行之嘱咐道：
“看好她，别让她出来。”
门外，数不清的虾兵蟹将在暗处守候着，应了一声“是”。
＊
接下来连续几日，程瑶都没有再见到溪行之。
他似乎每天都很忙。
程瑶趴在窗边，看着海面激荡，看守她的虾兵蟹将面上越来越凝重。
每到夜里，龙宫就会偶尔摇晃。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晃动就越明显，即使在白天，地面也会摇晃。
程瑶望着经过窗边的鱼群越来越少，它们似乎在惊慌地迁徙。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未知的恐惧紧紧攥住了程瑶的心脏。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而她被完全瞒住了一样。
惴惴不安地在龙宫里又呆了一些日子，这期间程瑶无数次试图逃出去，但是都无一例外地被人捉了回去。
她期待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死寂，像是沉潭一般，没有波澜。
再一次，时隔多日，龟丞相出现在了龙宫里：
“执法者大人请您去湖心亭小聚。”
湖心亭是龙宫里一处世外桃源，风景很好。
那扇囚禁她的门打开了，几乎是双腿一踏上外面地面的那一刻，程瑶就控制不住地想逃。
但是层层虾兵蟹将围住了她，尖锐的泛着寒光的长戟对准了她。
“去去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敢对程瑶姑娘如此不敬的。”
龟丞相慢悠悠地呵斥道，转而对程瑶说道：
“这些人不懂事，姑娘别放在心上。这边请吧，要是让大人等急了，我老龟也不好办啊。
＊
程瑶来到了湖心亭。
不知道溪行之是如何在海底建出这么一座独特的亭子，坐落在一片皑皑雪地之中。
脚下踩着白雪，程瑶遥遥看见男人坐在亭中，正在拨弄着身旁的红泥小火炉，姿态清雅闲适。
“程瑶姑娘，不瞒你说，老龟我打听到执法者大人准备放你离开了。这次湖心亭小聚就是最后一次告别，还请你态度温和一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挺好，是不是。”
方才，一路上，龟丞相劝她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这样的信息，必定不会是龟丞相自己揣度的，恐怕是溪行之故意透露出来的。
程瑶摸到了袖中那把匕首，神色几番犹豫后终于坚定下来，踏上了亭前的台阶。
“师尊。”
她像往常一样唤着溪行之。
仿佛隔着万千仇怨，他们又恢复了在西清宗时那般的模样。
离得近了，程瑶才看清溪行之今日里穿了一身墨黑色的袍子，肩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
修仙之人不畏寒冷，他为何会做这幅打扮?
只是心中疑问被她暂时按下，程瑶在溪行之对面落了座。
朱红色的茶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
“你来了。”
溪行之用镊子取起小火炉上那茶壶，在茶桌上凹槽处倒完这一壶茶水，又添了些干净的泉水进去，重新将茶壶放到了火炉上：
“还需要再等待一会儿，茶水需要洗过几次以后才能泡出茶叶的清香。”
程瑶点点头。
四周大雪纷飞。
一片寂静之中，悠悠青烟随着火炉上散发的热气蒸腾出来。
溪行之的面容模糊不清，神色清冷一片。
程瑶看向了亭外。
一片白雪茫茫，仿佛天地之间，唯独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在听雪落下的声音，很轻。
只是四周太静了，那声音就变得极为显眼。
这样的场景，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她曾经经历过。
程瑶眼神恍惚了一瞬，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溪行之像是有话要说，但一开口，就是剧烈的咳嗽。
程瑶被那咳嗽声一惊，转过头来，看到溪行之面上期待的神色，垂下了眼睫：
“师尊还请顾好自己的身体。”
剩下关心的话，她尝试了几次说不出来，只得说道：
“毕竟四海之柱和三界和平还需要您维系。”
闻言，溪行之期待的神色逐渐消散，面无表情地拿起那茶壶，给两人杯子中都添了一些茶水：
“茶好了，尝尝吧。”
程瑶双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初尝苦涩之后是回味的甘甜。
一阵阵温暖从胸口的位置慢慢散发出来，流遍四肢百骸。
“这是什么茶?”
热气蒸腾，溪行之薄唇微动：
“忘忧。”
两个人静静地在这片被白雪包围的亭子里坐了许久。
程瑶伸出手，雪花坠落在她指尖，慢慢融化。
她喜欢看雪，但是春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落过雪。
在她身后，溪行之默默看着她，目光沉沉。
程瑶知道，但她一直没有回头。
“茶凉了，师尊，我也该走了。”
她放下茶杯，起身，向溪行之道别，忽而一阵恶心感自小而上从小腹中涌出来。
“杀了溪行之，杀了他！”
有奇怪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教唆着她。
程瑶脑袋一阵眩晕，不禁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喉咙，硬是咽下那股呕吐感，眼圈泛红。
“你会不会是……”溪行之眉头轻皱，袍角微动，越过茶桌要去捉她的手。
滚烫的茶水溅落在他身上，烫出了伤口，他却浑然未觉。
程瑶这才发现溪行之似乎有些行动不便。
“不会，绝对不会。”
怕溪行之反悔，几乎是在他靠近的同时，程瑶手中的匕首瞬间亮了出来，割断了溪行之贴近的衣袖。
“你说好会放我走的。”
她举起匕首，对准了溪行之胸膛的方向。
那把匕首是他怕程瑶受伤，特意用护心鳞为她打造的神兵，无坚不摧。
只是如今，程瑶想要对付的敌人却变成了他。
被割断的那截衣袖轻飘飘坠在了地上，溪行之看着程瑶，只是静静地看着，苦笑。
即便是在威胁别人，程瑶也是下不了杀心，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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