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呢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来写检讨了。夏梧去买午餐了，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寂静得仿若世间只余漫天尘埃。
第二天是周六，她一个人去了银行，把攒了好久的奖学金全部取了出来。
她握着手机，在十字路口站了很久很久。
终究不敢打电话，仔细斟酌语言发了一条短信。
不多久，周夫人出现在十字路口，高跟鞋的声音很急促。看到周呢楠微皱起眉头，不说话。
周呢楠赶忙自觉的递上信封，周夫人有些嫌弃，两根手指拈过信封，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一个眼神都没给周呢楠。
周呢楠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周夫人渐远的背影，眼神愈发灰暗。
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们？
嘴角用力往上扯。
忘了，我出生在这里，就是对不起你们。
他只一言，你们信了数年。
把所有的天灾人祸，大小事故，都轻描淡写地划为我的过错。
扫把星……呵呵，那么多年，从未见你们信过佛，信过耶稣，信过鬼神。就只那一次，你们，只信了那一次。
不甘啊……
周呢楠木偶般行走在喧嚣的街道，刺耳的鸣笛声音不断，却没能把她拉回现实。
要现实干什么？沉溺于没有她们的世界，多好啊。
路边的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带墨镜的女人，她搅着面前的咖啡，脸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
“妈妈，我要糖糖！”“不行，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的。”“我就要糖糖，我就要糖糖，我不管，我就要糖糖……哇哇哇……”
商店门口，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女孩，轻声细语地哄着。
“妈妈说过，爱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是不是呀，不吃糖糖好不好，妈妈回去给你煮饺子……”
周呢楠过马路的脚步停下。
“呲——”“滴——”
“嘭——”
刹车的，鸣笛的，追尾的，马路上霎时一片兵荒马乱，咒骂声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
而这一切对罪魁祸首周呢楠没有任何影像，因为在停下来的下一秒，她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了。
交警来把她拉走的时候，她咬紧牙关不想让哽咽溢出喉咙。却无法控制哭到抽搐的自己。
周呢楠被警察送回家，警察来时一脸不满，走时却是一脸同情。
周夫人在书房和他们说了什么，周呢楠无法得知，可是，这种猜都猜得到的事情，让周呢楠再次涌起哭的冲动。
“小妹妹，要是以后有麻烦，来警察局找叔叔好吗？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年纪稍轻的警察半蹲在坐在沙发上周呢楠面前，语气很温和。
“喏，这是叔叔的警察证。”警察抽出周呢楠一直握在手机的手机，为警察证拍了个清晰的全身照。
周呢楠看似死死地握着手机，其实真的没用什么力，她任由警察摆弄她的手机，一言不发。
“记住了啊，以后有麻烦找叔叔。知道叔叔叫什么了吗？”警察把手机递还给周呢楠，让她看上面的照片。
“于氢。”周呢楠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轻声回答。
-
暑假某天。
“滚！滚出我们家！”周家客厅，一贯优雅的周夫人此时疯了一般地推搡着周呢楠，嘶吼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周呢楠一言不发，抱紧了胸前的书包。
不管周夫人如何踢打，她都死咬着下唇，任由眼泪不断滑落，却不敢出声。
“啊——”房间里突然响起老人悲恸的哭喊。
“艺晴！把她赶出去啊！快把她赶出去啊！”老人愤恨地大喊，“她是扫把星！快把她赶出去啊！”
周夫人推搡踢打的动作顿了一下，颤抖着使劲把周呢楠往门外推。
“滚！滚！滚！”周夫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呢楠愣怔地站在门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周家的人一向不太搭理她，她又格外安分，真正把她赶出家门，这还是第一回。
周呢楠慢慢地转身，慢慢地往外走，抱着书包的手臂一点点地收紧。一切像被按了慢进键。
手臂不能摆动，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一身白衣，微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慢慢地在空中舞动；她几乎没有看路，把头埋在书包上，慢动作地走在大街上。
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眼神，却只是和周围人议论几句，无一人上前关怀。
关爱社会，互相帮助的宣传再多，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爱看热闹却又冷漠的性格。
周呢楠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路上的喇叭声越发地多，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傍晚了。
她慢慢的抬头，双目无神，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吓坏了一些盯着她看的人。
这条路……很陌生。
周呢楠从小极少出门，对这不大的城市一点儿也不了解。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街道，慢慢地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臂弯里。
周围有人好奇，有人鄙夷，有人怜悯，有人不屑，少数人停了下来，面上一副纠结，却终究没人靠近。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只有神色是熟悉的。
周呢楠哭够了，踉跄地站起来，扫过周围人的面容。
被扫到的人面露尴尬，脚步匆匆地走远了。
周呢楠低着头，把书包背到身后，望着延伸到远方的街道，朝相反方向走了。
她想，或许她还记得来时的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呜……”周呢楠小声呜咽着，走了那么久，周遭却依旧是一派陌生的建筑，依然有异样的眼光投射在她身上。她深陷恐慌，却没人拉她出去。
第八次把手伸向身后，第八次犹豫地僵持，第一次拿出手机。
终究拨出了夏梧的电话，夏梧也许正在吃饭，许久没有接电话。
周呢楠紧紧握着手机，指骨泛白。
夏梧是在五分钟后打过来的，周呢楠终于想起手机上有地图这回事，开始沿着地图慢慢地找路。
“小楠？”夏梧疑惑的声音经过转化有些变调。不过她的疑惑一点不漏地传递到周呢楠耳中。
毕竟，周呢楠不喜欢给别人打电话，对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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