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清晨，凉意依旧。
十一中407宿舍。
洗漱间与外部被玻璃门隔绝，里边哗啦哗啦的水声完全没有传到外面。
“黑黑的……”细细的童声蓦然在宿舍里响起，很轻，让人无端产生悲凉的感觉。
床上的女孩被惊醒，撑起身子，伸手去拿手机。
“你再睡一会吧，不是重要的电话。”夏梧快步走过来抢先拿过手机，把手背在身后，抿着唇看着她。
周呢楠摇摇头，“给我。”
夏梧撇撇嘴，脸上眼里写满了不情愿，却还是把手机还给了她。
周呢楠接过手机，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了电话。
“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很冷，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周呢楠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周夫人显然不是想听她的解释，直接了当的说出目的:“我现在在你们学校早餐厅，马上下来。”
周呢楠愣了，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大脑才回复运转。
飞快地收拾好一切，没有一点儿手忙脚乱的感觉，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夏梧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周呢楠奔跑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班长倚在洗漱间的门旁，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
周呢楠奔到早餐厅门口，调整了一下因急速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仿佛上战场一般，手脚轻颤地走进去。
周呢楠四处环顾，走到周夫人那里坐下，连一声“妈妈”都没有叫，只是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坐着。
“我们家公司最近资金周转有些问题。”周夫人看都没有抬头看自己女儿一眼，只是保持着搅咖啡的优雅姿势，
这个问题，不是早就有了吗。周呢楠眼里露出嘲讽。这些年她们无节制地挥霍，硬生生把父亲留下的公司越做越小，要不是奶奶年轻时的铁血手腕还在，公司早就破产了。
周夫人自顾自地说着。她们之间的对话，从来都只是她说，周呢楠默默地听，她不需要周呢楠的回答。
只要周呢楠开口说一个字，她必然明嘲暗讽把周呢楠骂得狗血淋头。
“小亦快生日了，他想和朋友去旅游，作为姐姐，你也该出一份力吧。”
“你的奖学金应该有不少了。”
周夫人的语气很淡然，没有一丝丝询问的味道。她知道周呢楠不会反对，不会抗议，不会表达出一丝一毫的逆反之意。
十多年来，她从开始的哭闹，已经乖顺地像机器人，几乎没有存在感。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旋即眉头轻皱，“你们学校的咖啡怎么这么难喝。”
那表情那语调，仿佛这杯咖啡是周呢楠特地整她的。
周呢楠已经低着头，没有一点反应。
周夫人站起身来，周呢楠这才抬头，却刚好看到周夫人极其厌恶地瞥了一眼咖啡。周呢楠的身子抖了一下。妈妈那一眼，仿佛在看她。
周呢楠木然地走到教室，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呆呆坐着。她感觉眼睛酸涩的难受，视线逐渐模糊。
她慢慢的把头埋在两臂之中，寂静的教室里，仿佛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再哭了。
-
教室的喇叭坏了，上课铃声响起时，教室中只有外面传来的微弱声音。
所有同学都默契地保持安静，不约而同地做的笔直，大半人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两鬓斑白的老教师踏进了教室，班长花滢和语文课代表夏梧紧随其后。在一片端正的坐姿中，伏在桌上的周呢楠格外醒目。
老教师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扶着老花镜仔细瞅了瞅，嘴角抽搐了一下，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周呢楠！”
周呢楠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同一时间，教室里的同学哄堂大笑。
周呢楠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自觉罚站。
老师这才满意了一点，看着这个被所有科任老师夸奖的学生，眼里闪过不解。
吩咐花滢和夏梧把作业发下去，老师便开始上课。
夏梧回到座位上，悄悄抬头看向周呢楠。周呢楠低着头，这个姿势却让夏梧更好地看见她的脸。
可惜，周呢楠哭习惯了，眼睛红肿消得特别快，夏梧什么都没看出来，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周呢楠心情很低落。
“夏梧！”老师不满的喊了一声。今天什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不在状态。
“叮铃铃——”
“下课。夏梧，周呢楠，你们两个放学去我办公室。”
放学后。
老师同两个学生对峙着，双方都一言不发。无论老师怎么问，她们俩都默契地什么都不肯说。
老师火了，“不说是吧？一人三千字检讨！中午写完！下午我就要看到！”
周呢楠和夏梧依旧沉默不语。
“走吧！”老师烦躁地把椅子转回去，开始批改作业。
这两个学生平时很听话的，今天中邪了吗。
周呢楠和夏梧默默地走出办公室，顺便带上门。
“小楠……”夏梧刚开口，周呢楠转身就走。
夏梧噎了一下，只好安静地跟上去。周呢楠一直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夏梧也不追上她，只是默默跟在她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像以往的每一次陪伴。
夏梧知道，她会说的，只是现在不到时候。回到宿舍，周呢楠直接躺在床上，也不管检讨。任凭夏梧在旁边看了她好久，也没有任何反应。
夏梧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早上如果有人叫她起来，老师也不会生气了。
同班将近两年，周呢楠却依旧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与任何人亲近，不与任何人交好。但是每次的第一名都是她，从来没人能超过她。
同学们都不喜欢她，脾气再好的同学都对她很冷淡。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缘差到爆表？
今天她出糗，没人同情。但是，她也不需要同情。
从小孤单到大，除了夏梧，周呢楠从来没体会到温暖。得到过再失去才是最痛的，她从未得到，对于别人难以忍受的孤立对于她来说却不值一提。
虽然她也没有得到过亲人的爱，但是有双胞胎弟弟周亦宇在，十四年，她都活在巨大的反差中。
她已经疯了，只是，还没有导火线引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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