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洲没想到郁臻这回的态度如此强硬，连着几日都闭门不见。想他纵横商场多年，再难搞的客户都能疏通，偏偏在老丈人这儿吃了瘪。
郁恬外婆和陈美心有些于心不忍，试图劝和，郁臻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油盐不进。
郁恬终日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见客，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偶尔看一眼顾珩洲的信息，也不回。
连郁忻都能觉察出她不对，小手抹了一把她的眼角，没有发现眼泪的痕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姐夫今天又来了，爸爸还是不让他进来。”
郁恬捏了捏她肉肉的小手，“嗯，我知道了。”
郁忻很认真地看着她，“姐夫是不是犯错了？”
郁恬眼神呆滞地看着某处，“忻忻。”
“嗯？”
“以后……不要叫他姐夫了。”
郁忻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为什么呀，你不喜欢他了嘛？”
郁恬鼻子一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嗯，我不喜欢他了。”
……
外婆走进来时，郁恬正睡得迷迷糊糊，老太太试了试她的额温才放心。
郁恬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
“没有不舒服吧？”老太太理了理她的头发，温和的目光集中在她白皙的小脸上。
郁恬摇摇头，“爸还在生气？”
老太太把鱼片粥端到她面前，“没有没有，你先把这个喝了，不吃东西可不行，身体会遭坏的。”
郁恬接过来，勉强吃了几口。
老太太从没见她这样，也猜到这回的事不简单，“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小珩了，他很关心你，还让我告诉你，不要想太多。”
郁恬眼眶湿润，说话都夹带着鼻音，“我和他以后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外婆愣了一下，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说：“孩子啊，有些缘分来之不易，不要轻易说出决绝的话。不管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看得出来，他始终都是在意你的。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用心去想。人这一辈子的磕磕绊绊多了去了，总不能一遇到事就闹别扭。你让一步，他让一步，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郁恬擦了擦眼泪，心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暖。
老太太拍拍她的肩膀，“你爸没有怪你的意思，他是想保护你，不想你受委屈。找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他会理解你的。”
郁恬最终还是喝完了那碗粥。
入夜，郁恬起身去客厅倒水，看见郁臻坐在茶台旁若有所思。
回来这些天，两人还没说上话。
郁恬敛了敛神色，缓步走过去，替他添了杯热茶，“爸，还没睡？”
“嗯。”郁臻一脸平静，表面上依旧是父亲的威严，“坐吧。”
郁恬在他对面坐下，安安静静的，不知从何说起。
郁臻淡淡地问：“身体好些了吗？”
郁恬有些诧异，不知是他随口问的，还是意有所指。
“那小子都跟我说了，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爱惜。”郁臻顿了顿，“我没告诉你妈。”
郁恬揪着睡衣的衣角，像个犯错的孩子，她忽然明白了为何一贯温和的郁臻会有那样的反应，原来他都知道。她怯怯地抬头看他，“爸，那件事你也知道了吗？”
郁臻眉心紧蹙，“哪件事？”
郁恬舔了舔嘴唇，思绪有些悠远，实在没有勇气开口。
郁臻瞧出她的顾虑，心头一软，“想说什么就说，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始终是我的女儿。”
郁恬盯着他面前的茶杯，目光有片刻的凝滞，沉默良久，还是出了声，“爸，我经历了和你当年差不多的事。”
郁臻闻言一震，他很清楚自己女儿说的是什么，记忆里泛黄的一页再次被翻开。
那年，郁恬刚满十岁。
郁臻作为市人民医院口腔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年年先进，原本是很有希望评上主任医师的。谁知接连有举报信递到院党委，都是举报郁臻收了患者红包。
那个年代，对于这类敏感事件相当上纲上线，院领导为了维护医院声誉，撤回了郁臻的评选名额，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让他当着全院同仁的面作检讨。郁臻一时气愤，直接递出了辞呈，自此下海，自己干起了诊所。
后来副院长的亲侄子评上了主任医师，明眼人都看懂了其中的操作手段，有些为郁臻鸣不平。然而，事情早已成定局，无可挽回。
陈美心总说郁臻是个犟骨头，平时风头太盛，不懂得圆融处事，这才成了别人眼中的刺。
从小，在郁恬心目中，郁臻一直是个顶顶厉害的人。小小年纪的她虽然不懂大人世界里的游戏规则，但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医生。
郁臻思绪渐渐收回，喉间发涩，他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前这个从小要强的孩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连自揭伤疤时目光里都带着几分倔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告诉爸爸，你有做违背道德的事情吗？”
郁恬摇头，眼神坚定，“我没有。”
郁臻微笑，“爸爸相信你。没有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帮到你，爸爸觉得很惭愧，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你别这么说。”郁恬沉下目光，声线里染上轻微的哽咽。
郁臻满眼都是心疼，“不管怎样，我和你妈都会支持你。如果在申城不开心，那就回来，爸爸养得起。”
郁恬紧抿着嘴唇，“爸爸，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郁臻敛起情绪，双手微微收紧，“不要害怕遇到不好的事，你还年轻，经历一些挫折不要紧的。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想不通也别急，慢慢想。”
郁恬含泪点头，“爸，那个……”
郁臻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同意，我是不会让他进门的。恬恬，那个人不适合你，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兰陵优秀的男孩子多得是。”
郁恬哑然，没再吭声。
郁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希望我的女儿一生快活自在，一生平安喜乐，而不是成为谁的附庸，为谁牺牲。他再家大业大又如何，还不是让你身处险境？本来我和你妈就商量过，那样的人家复杂得很，人人精于算计，心思都不单纯，你即使嫁过去了也难保不会看人脸色生活，有什么好稀罕的。这回正好，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们趁早断干净了。”
郁臻看着她踌躇不定的神色，又添了一句，“恬恬，你听话，爸爸妈妈不会害你。”
郁恬微垂着眼眸，眸底含着别样的情愫，点头道：“嗯，我会想清楚的。”
……
已经是春节第七天，顾珩洲如愿以偿地接到了庄镇的电话，“珩哥，得手了。”
顾珩洲眉间露出一抹悦色，“人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庄镇回道：“华小姐没事，一点擦伤而已，只是有些惊吓过度，当场晕厥了，目前已经送医了。”
顾珩洲声音偏冷，“把人看住了，等我回来。”
庄镇：“好的，珩哥。”
郁恬的电话进来时，顾珩洲有些喜出望外，心想这么些天，她总算想通了，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郁恬，我在。”
郁恬的声音传来，他顿时四肢百骸发颤，目光深邃，嗓音冷沉，“这事你别想，我不同意。我现在有事先回申城，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你好好休息。”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郁恬看着窗外，心底说不出是酸涩还是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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