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天道自以为掌控了一切？
还是修士算计了天道？
朗月觉得很有趣，甚至心情略微有些变好。
她调侃了“大师”一句：“万年之前集齐元界所有修士之力‘破天’时都没把‘能让凡人都能修炼’这个伟大的梦想写进去，你怎么就觉得你能做到呢？”（*）
当时那些人都只敢想点什么“可修仙的修士增多”，写的都还是“可修仙的修士”可不是“可修炼的人”哩！
毕竟之前的元界主要问题是灵力匮乏，灵根品级太低的修士卡死在“感应灵力”这一道大关上。（*）
他们当年想的都是灵力多点、密集点我们就能更容易感受一点，半点没考虑凡人的死活。
“大师”可不是扶风，能被朗月三两句话给绕了进去，长期在外瞎混的老油条随意地摆了摆手，“诶！我又不是想让‘凡人都能修炼’，我就是想让某两个特定的凡人能修炼。”
可以实现，有望实现！
两个人，不过是一个小目标。
但是完全不管其他凡人死活也不管其他修士的死活。
“大师”神神叨叨长吁短叹，“此路孤寂啊，踽踽独行，临死还没人听我遗言。”
祁预又插嘴：“怎么就临死了呢？”
“大师”抬眸，指着自己肚子，“怎么？您是活佛在世，愿用救命的丹药吊我这丹田尽碎的老废物之命？”
祁预被他怼得尬住了，于是开始蹩脚地转移话题：“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活该你‘孤寂’！”
“大师”挑眉，“哪丧尽天良了？天有良？天有良该一视同仁！不该分什劳子修士凡人！不该要求入道者斩红尘！”
我本是红尘客，你却要我舍平生？
祁预愣了一会儿，嘴里还是蹦出一句“邪门歪道”。
“大师”笑，“小子……你要明白，当人求不动神佛之时，便会转身求妖魔。”
祁预斩钉截铁：“我不会，世间一定还有很多人也不会。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才更应该斩红尘。”
“大师”咒他：“看来你父母双亡无兄无妹哩！”
朗月忍住了点头的欲望，“大师”骂对了一半，祁家确实要凉了。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大师”又说谎了。
或者说邪修都有这个特点吧？
他们嘴里的话你只能信个三分。
朗月的直觉是对的，他想要的不是“两个凡人能修炼”，他要天下大同！
他要这世间再无仙凡之别！
他要人人皆可修炼！
抓天生剑骨与至阳之体不是为了嫁接与转移。
他是要解剖！
他要弄清楚这些体质没有灵根也能修炼的原因！
“大师”要的是样本数据。
而美人怨……
你要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为了世界的发展，社会的理想，不过是死几千个人而已。
用幻石假装留影石，诱哄着春兰毁掉了一切！
在“大师”本来的计划里，助春兰成灵的最后一份祭品，应该是他自己……
毕竟谎言被戳破后春兰最恨的应该就是他。
一个道都没入的小修士怎会有这种想法呢？
应该不是为了他父母吧……
许是曾经有个伸手拉了他一把的好人，又或者是有个萍水相逢却陷于苦难的朋友罢了。
朗月还是松了松手中绷紧的铁链，她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能立刻走成。
自古英雄善恶难评，半生努力一朝溃，人之将死……
“hi！这位倔强的理想主义者！”朗月说着其他人听不太懂的语句，走到了“大师”身边。
她站在了祁预的上风向，及大师的下风向，指尖火光微闪，风中多了一丝不属于林间的香气。
朗月在储物袋里掏了掏，丢了本人头厚的《元界发展史》进“大师”怀里。
——那是万法宗人手一本的元界史教材。
“大师”吸了吸鼻子，抬头看朗月。
这该死的小丫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觉得寂寞就读史书吧。世上之人千千万，必有人走在你身前，定有你的知己曾为你点灯。”
她话说得很感人，只是你要无视她身后那个轰然倒地的“壮汉”。
朗月收了迷烟，“大师”抱着书一语双关地笑着夸她阴险。
她只是一张破草席将人一卷，牵锁向西，看着没有半分留念。
“喂！丫头！”“大师”喊住了朗月，“若是没人在历史上为我点灯该怎样？”
朗月“负重前行”，咬牙切齿，将五月生数落了第七遍，她回身冲着“大师”喊道：“若前无古人，那就上路！点亮篝火，必后有来者！”
林间，只余“大师”愈发虚弱的笑。
“大师”面东而坐，望着刺眼的朝阳，抱着本厚厚的史书，没回头，只是轻声对朗月道：“丫头，小心点你手里的那个傻小子……他太有恃无恐了……”
卯半，煞起，鸟雀惊，朗月啃着烤鱼望着那边。
是“大师”死了。
——
元丰三十八年，六月廿七。
宜：祭祀、入殓、移柩、安葬、破土、除服、成服、
忌：开市、入宅、嫁娶、开光、盖屋。
——
朗月脚边有一破碗装着浊酒。
她举碗微倾，横酒一祭。
人一生都在去理解世界，然后妄图用自己的理解去改造世界。
极致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往往看起来是现实的，极致的理想必然需要依靠极致的现实方式去实现，而做到极致现实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理想。
清醒的人因为太清醒而成了疯子，总好过看到了世界的参差后觉得自己改变不了而装成了傻子。
发光汤圆问：[这个世界就是这个鬼样子，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知道啊。
祂问：[所以你是疯子还是傻子？]
朗月吃下了最后一口鱼肉：[我是摆子。]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己为家。
我一介凡人，看顾自己已是费尽全力。
朗月将鱼骨丢进溪水里，活鱼一拥而上将它的骨分吃。
亲爱的理想主义者哟，我知道你不会畏惧后生的谩骂。
我们不曾得知你的前路是否有人。
无论你的所行所想是否正确，它都将被载入世界发展的历史。
愿你后有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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