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帝并未头戴冠琉身穿龙袍，而不过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宫中常服。
却根本与半个月前所见时如出一辙，也不知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惹得他心情不美好了。
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死死瞪着他王老爷，也不说话。只是双目喷着熊熊怒火，脸色阴郁得都能刮下两箩筐寒霜来。
这让本就潮湿阴冷的囚牢中，气温都骤然下降了不少。
唯独与上次不同的，并不见赵王爷赵衡的身影，只有那司礼监太监总管张三千，肥嘟嘟的身子缩在一侧，埋着脑袋弓着腰，战战兢兢好像在哆嗦发抖。
王老爷顿时忍不住一阵恶趣味腹诽，这狗皇帝大概是天生不爱笑吧！
至少记忆中，从当年第一次见到他，就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过一点笑容，从来都是垮着一张批脸，好像有人抢了他好几十座城池的土地人口一般。
心中更一阵诧异不解，这狗皇帝自从半个月前，领着赵王爷，跑来这里，莫名其妙把本老爷摁在地上一顿暴揍，从此就再没露过面，如何治本老爷的罪，是车裂还是凌迟，也没个旨意说法，今日怎么反倒有闲情逸致又跑来了？
难不成现在，终于有了圣意决断了？或者是念在好歹翁婿一场，而且本老爷当官这几年，好歹也算是任劳任怨劳苦功高的，所以特地亲自来送上一程？
让人还怪感动的哩！
可也不对呀，若真是来送一程的，不应该带上点好酒好肉，让本老爷吃饱喝足了才好上路吗？
他这两手空空是几个意思？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扭过头瞟了他两眼，别说赶紧起身郑重施以君臣之礼，就连一句招呼都没有。
压根当着没看见，继续蹲在墙角，朝那只迷茫又绝望的小虫子又一通大骂，“狗东西，你还愣在那里做甚，还不快点爬？”
“再磨磨蹭蹭的，信不信老子一脚踩死你？”
没办法，小爷就是这脾气！
反正现在，这掉脑袋的大罪也已经犯下了，这能活生生能把人折磨疯的典昭司大狱，也已经蹲了这么久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要杀要剐随便，生死也早已看淡，早点给本老爷来个痛快，阎王爷面前说不定还能早点投胎选个好人家！
服软肯定是不可能服软的，求饶也不可能求饶的！
况且就本老爷这次犯下的这事，根本无异于把天捅了个大窟窿，也不是服软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嚷两声“陛下饶命”就能摆得平的！
刹那间，景隆帝脸色猛地一沉，更阴郁到极致。
明显本就憋着闹肚子窝火，眼见这混账小儿如此无礼，更是瞬间气血直冲天灵盖。
司礼监太监总管张三千更是瞬间吓得脸都绿了，额头汗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赶紧颤颤巍巍小跑过来，声音哆嗦个不停，“圣……圣上……要不奴婢，又……又把他给摁住了？”
然而，皇帝只是一摆手。
死死瞪着眼前依然蹲在地上自顾自拨弄小虫子的乱臣贼子，目光寒冷得快要吃人。
半晌，才咬牙切齿憋出一句，“一恍神，半个月过去了……”
“只是不知这半个月，咱们的楚国公，在这大牢里过得可还舒坦？”
还好，只见王老爷总算放过那只都已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虫子，很是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可出乎意料，只是脑袋一昂，嘴巴一撇，一本正经得很，“回陛下的话……”
“托陛下的鸿福，臣在大牢的这段时日，那是吃得香睡得着！”
“一日三餐，不但有酒有肉，吃了便睡，睡醒便吃，更重要的，不必操劳于政务公事，不必忧心于仕途前程，肆意洒脱超凡俗尘，无欲无求堪比神仙般的日子，自从入朝为官，臣还从未如此舒坦惬意过！”
只是嘴上虽如此说着，心中却忍不住直想骂娘。
呵，听听，听听，这狗皇帝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也有脸问得出口？这里面蹲着，舒坦不舒坦，你自己没点逼数啊？
别说半个月，你来这里住上七八天试试？若是能扛得住，没病死没疯掉，以后你就是我亲爹！
要杀要剐动手便是，又跑来阴阳怪气地膈应谁呢？
你看本老爷吃不吃你那一套，会不会服软，在气场上输了半分？
爷们是站着撒尿的！
然而同样这时，话音未落，只见景隆帝脸色更唰的一下变了！
明显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霎时间，额头青筋条条绽出，大口喘着粗气，下巴胡须都快一根根翘起。
一声震怒暴喝，“大胆逆贼，你找死！”
说时迟那时快，再也压制不住满腔怒火，哪还顾得上天子威仪，甚至都懒得使唤旁边张三千，一个箭步便朝他猛冲过来。
别瞧这老登一大把年纪了，怒急攻心之下，身形竟是说不出的威猛矫健。
虎虎生风，一个扫腿，“噗”的一声闷响，直可怜王老爷，硬是连闪躲都来不及，直挺挺便重重扑在就地上，摔了个饿狗吃屎。
只奈何景隆帝动作不停，怒急之下，只如一头彻底丧失了理智的猛兽，根本与上一次如出一辙，朝着他王老爷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双目喷火，脸色铁青得发紫，面部更狰狞扭曲得可怕，一边如雷霆暴雨朝他使唤，嘴里更声声破口大骂。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我让你托朕的鸿福，朕让你吃得香睡得着！”
“你这侫臣，倒是吃得香睡得着，你可知这半个月来，朝廷都乱成了什么样？”
“逆贼！祸国殃民的逆贼！朕当初真是瞎了眼，竟对你这乱臣贼子如此器重！”
“你就是如此回报于朕的？”
“有酒有肉，日子舒坦是吧？行！行！那朕就成全你，你就在里面待一辈子吧！”
“朕从此以后，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朕的治下，从没有过你这么个没良心的臣子！”
“哟？你还敢躲？看朕今天打不死你个佞臣！”
只可怜王老爷，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一个，爬爬树掏掏鸟窝还行，要真动起手来，哪是这暴怒下的狗皇帝的对手？
只能蜷缩着身子捂着脑袋，任凭人家拳打脚踢使唤过来。
天呐！第三次了，这已经是第三次，被这狗皇帝摁在地上疯狂输出了！
老子是招谁惹谁了？
本老爷承认，这次犯的事，的确有点大，也的确有点不可饶恕……
但是，要杀要剐，是流放三千里还是治死罪，是拉出去在菜市场枭首示众，还是直接在大牢里赏三尺白绫，能不能给个痛快？
你看本老爷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鬼使神差的，莫名其妙又跑来，阴阳怪气两句，又把本老爷摁在地上打一顿，算怎么回事？
还好，这一场惨无人道的单方面蹂躏，并没持续太久。
仅仅半炷香过去，直到他王老爷又已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火辣辣地痛，景隆帝总算渐渐停下动作。
憋着的一肚子滔天怒气，总算发泄了不少，可脸色依然阴沉暴戾得厉害。
累得气喘吁吁，杀气腾腾瞪着他，又咬牙切齿一声骂，“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
明显又丝毫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又是狠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这才转身望向一旁木头疙瘩般矗着的张三千。
“罢了，张三千，宣读旨意吧。”
随即，一拂袖，寒着一张苦瓜脸，转身便大步朝牢门外走去，身影眨眼便消失在前方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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