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后退两步，浑身颤抖起来。
茉儿，茉儿……
是的，我是加兰茉，是武当弟子易云朝和一个加兰族女子的孩儿。而哥哥，则是被青玉道长收养，后来远离武当独自闯荡的另一个孩子。
为了不被众人迫害，我被剥脱了姓氏，哥哥更被改姓林以掩人耳目，而我们的亲生父母，被武林众人活活逼死在武当山上。
只因为一场不明因由的大火，只因为母亲是加兰族人，只因为母亲和两个孩子躲藏在武当山的房间里……
“青玉道长……”我哽咽着，竟一时无言。
喉咙里似被什么东西扼住，心口宛若被火焰灼烧。
我无处求助，只有看到青玉道长，我才能莫名生出一股信任和救赎，仿佛他能够为我支撑起一道力量。
这就是世外高人的不凡之处吗？
我竟像无根的浮木，想要抓住眼前的一丝依靠和希望。
“命运弄人，竟当真是你回来了。”
“我情愿从不曾归来。”
青玉道长悲伤又怜惜地看向我，他一身的道袍被风吹起，发丝飘逸，仿佛要羽化登仙。
他并未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我，反而沉静地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吗？”
“我可以……去一下琼台么？”许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青玉道长点点头，吩咐莫长清道：“带她去看看吧。”算是应允了我。
离开时，我一步三回头。
青玉道长立在山巅之处，转过身不再目送我。我终于也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无法要求他真的为我做什么。我的命运，终究只能我自己面对。
路上，莫长清一边引我往琼台去，一边问我：“琼台与昔日云朝师弟一案并无太多关联，姑娘若是为了那件事，怎么也该去其他地方，为何偏要到琼台去看看？”
我摇摇头，解释道：“曾经有人在琼台点醒了我，我如今去看看，也是怀念一番，坐一坐就走了。”
“姑娘不打算留在武当山？”
“我没有理由留在这里。”说到这里，我忽然停住了脚步，“你莫非以为，我会趁机拜青玉道长为师？”
“师尊对姑娘心存愧疚，若是姑娘方才提出来，兴许……”
“我志不在此，莫道长不用过于忧虑。”
“姑娘严重了。”
我冷笑一声，没有再吱声，莫长清也没再多问。
可我的心里，已经隐约有了某种猜测，酝酿着呼之欲出。
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一个脚步急促的道人。正是上山时，被我吓唬过的那一位。
我甚至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可我记得他的容貌。
“师兄……”他眼中的焦虑还未褪去，看见莫长清，着急地唤了声师兄，见到我更是面色一僵，想要说的话似乎卡在了喉咙里。
“我们又见面了。”我心中越发有了疑虑，想着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姑娘有礼了。”道人脸色变幻不定。
莫长清伸手制止他，道：“师弟且先去练功，我需得带这位姑娘去琼台看看。”
那道人犹犹豫豫，目光在我二人之间回转，最终是应下了。
很快，匆匆越过我二人，越走越远。
我疑惑地看了看莫长清，道：“他似是有急事，你怎的不听他说完？”
莫长清拂尘一甩，为我引路道：“既师尊吩咐我带你去琼台，我便完成了这桩再做其他。”
我自然有些不信，心中疑惑更甚，却仍旧点点头，道：“道长倒是说到做到，一言九鼎，小女子很是佩服。”
“姑娘说笑了。”
那日，我在琼楼玉宇般的琼台连坐了半日，在昔日白莫寅小憩的那个石桌边。
观云海苍山，日升月落。
我想起白莫寅曾经问我的那些话。
你既是灵耀山庄之人，待林萧然寻来，又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苦恼。
如今得知身份，又了解了郭馨儿背后所做的那些挑拨，深知哥哥恐怕意在搅乱中原武林为爹娘复仇，我越发不敢面对这一切。
此后，白莫寅还曾骗我说，哥哥与我并无亲缘，暗示哥哥有意欺瞒于我。他曾经以此问我，如今长久相隔，我也已另有归属，是否还会认这个兄长。
我不知白莫寅怎会怀疑我和哥哥的血亲关系，至少在大明若宫的那段日子，在好些瞬间，我能看到哥哥眉眼间，与我是有两分相似的。
况且，只要哥哥不曾害我，骗我，我怎会不认他呢？是他将我从山野间救回，也是他给了我姓氏加兰，他何曾骗我？
思来想去，终究不得要领。
“我曾在琼台见到过御景山庄的那位莫寅公子，他对我说过一些话，令我至今都十分困惑。”
“莫寅徒儿心思太深，背负太重，纵是作为他的师傅，亦明知他有所图谋，却也有心无力。”
“他曾说，哥哥和他算是同门师兄弟，既然哥哥和莫寅公子皆师从青玉道长，不知道长可知，哥哥如今何在？”
“丫头莫要多耍滑头，明知故问。”
我差点惊呼出声，到底是世外高人，即便不问世事，几句话间，也能看出蛛丝马迹。
我哪里骗得过他，更遑论套话了。
“可白莫寅他说……哥哥在欺骗我，我如今认的那个哥哥，不是我的亲兄长。”
“莫寅徒儿最是擅长诱导人心，你切莫太过误信于他。”
“多谢青玉道长指点。”
我不敢再自作聪明，辞别了青玉道长后，在屋内静坐了片刻，很快决定暂回林家。
下山的时候，狂风吹起武当的松林哗哗作响，似海浪一般拍打着绵延的山脉峰峦。我作别这静修之地，作别云海苍山，只想等一个时机。
路上涑兰无数次问我，为何不去与哥哥见上一面，或者去御景山庄找白景枫一聚。
我摇头，只想陪伴义母和二哥最后一段时日，静待暴风雨的来临。
中原武林，恐怕很快将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那个推动的黑手，或许是哥哥，或许是白莫寅，或许是紫云宫的那位宫主，又或许任何一个背后心存不甘或心怀野心的人。
潮起潮落，风起云涌，我且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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