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大海与寻常时候的大海又不尽相同，总觉得卷起来的海浪中带着让人窒息的黑暗。
巴图紧紧的守护在纳兰珠的身后，他们的不远处更有乔装打扮的很多侍卫。
温僖贵妃头一次看到海，她没想到海边是这样子的令人感到害怕，初初提起来的兴奋淡去转而被恐惧所取代。
她紧紧的扯着纳兰珠的袖子，小声说：“姐姐不要乱跑，这里看着很危险，被卷进大海里面就坏了。”
捞都捞不出来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僖贵妃改了口，一声姐姐突然把纳兰珠带回到刚刚入宫的时候。
也不知道皇贵妃的身子如何了，小格格这般体弱，这个冬日怕是难熬。
甩了下头，纳兰珠说道：“好，你也跟紧，不要四处走动。保清、保成，你们来我这边。”
太子和大阿哥乖巧的走到纳兰珠的身边，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什么渔民，就连房屋都很少看到。
“蔡夫人，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达渔村。”
蔡夫人用手紧了紧大氅，往前看去，“不远了，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见到那座祠堂往左走就是渔村了。”
蔡夫人解释说，这里的渔民都是靠天吃饭，人命在大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这些人很多并不是一个姓氏，但是由于邻里之间互帮互助，今日你帮衬我一把明日我帮衬你一回，有了这份守望相助的交情在，让他们共同建立起一个祠堂。
这里的渔村大多数都是如此，邻里之间的感情甚笃，人情味更加浓郁。
到达蔡夫人说的祠堂，终于看到了人。
那人警惕的看着她们，蔡夫人笑着说：“二牛几个月不见你又黑了，你阿爷的病好些了吗？”
被称作二牛的小胖子眼睛微微瞪大，在见到蔡夫人的脸时一下子笑了出来。
“是总督夫人，夫人您又来啦！多亏了您和大人，我阿爷的病已经好了。您快跟我回家坐坐，阿爷总念叨着您和大人呢。”
蔡夫人把二牛叫过来，转身跟纳兰珠说：“这是渔村的娃娃，青壮年都去打鱼了，只有他们和老人在家晒网、处理捕上来的鱼。”
二牛刚刚没仔细看，这一看才发现蔡夫人身边站着两位仙女。
为什么说是仙女呢，因为她们不仅长得好看脸还白的发光。
这在他们这个地方简直是见所未见，就连蔡夫人都没有她们好看没有她们白。
至少蔡夫人不会发光啊。
纳兰珠摸了摸二牛的头，只见他的脸黑里透着红，一下子害羞的低下头。
“我听这孩子说的话夫人之前还来过这里？”
“是啊，渔民靠天靠海吃饭，他们挣得每一个铜板都是用命换来的。”
“好多人看不起病，生了病就只能硬捱过去。”
蔡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悲痛，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
“自从大人上任以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经常带着医者来到各个渔村给大家治病，不然他也不可能摸得清福建和浙江的情况。”
不能说每一个地方都让他们夫妻二人走了一遭，至少海岸线边的渔村他们都来了好几次。
二牛通过蔡夫人和纳兰珠的对话以及蔡夫人对这位仙女的态度得知这位仙女定然不是他们这里的人。
甚至来头很大，他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心中感到十分紧张。
纳兰珠笑着点点头，看着二牛说道：“我们有了很远的路过来，我可以向你讨杯水喝吗？”
二牛想起家中简陋的屋舍，再看看仙女姐姐身旁像是两位童子般金贵的人，一时间心中涌出无限的自卑。
而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的，二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下一秒就要把手抽走以免亵渎了神灵，可不知怎的，这只手带给他的温暖让他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我们也想看看你的阿爷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你愿意做我们的向导吗？”
二牛呆愣的点点头，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同意。
纳兰珠回头看了大阿哥和太子一眼，他们俩将二牛夹在中间，主动和他聊起天来。
或许是同龄人之间更容易沟通，很快二牛就变得活泼起来，连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纳兰珠示意温僖贵妃和蔡夫人跟在他们身后，旅途中央纳兰珠问道：“这些渔民打得鱼是送到镇上去卖还是有人过来收？”
“都有。过来收的价格比较便宜，但是很方便，这对于那些老人来说是最佳选择。”
“老人？”
温僖贵妃好奇的重复了一声，纳兰珠抿了抿唇，已经猜想到了真实的情况。
果不其然，“我刚刚说了，渔民都是靠海吃饭，他们是在拿命去挣，有的人得妈祖庇佑能够平安归来，可有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遇上大风大浪，葬身大海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没了可孩子们还要活着，没有办法，活着的老人只能重新拿起谋生的工具跟着年轻人继续去打渔。”
温僖贵妃大受震撼，她没有想到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故事。
纳兰珠拍了拍温僖贵妃的手，安慰道：“你没出过京城自然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无妨的。”
“是啊，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谁家都有葬身大海的人，尤其是前些年海寇猖獗，好多人不是死于大海，而是……而是活生生的被同胞给害死的。”
蔡夫人紧紧的捏着手指，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可这样的疼痛却不及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
她清楚的记得，蔡华山多次上书请求朝廷派兵平定海寇，皆被拒绝。
那个时候他一回来就愁眉不展，有的时候酒味都能从书房中漫出来。
他甚至生出了告老还乡的心思，还是回京述职之时被皇帝留在乾清宫与他畅谈一夜后他才改变了主意。
蔡夫人不知道他们聊的内容，只知道回到福建以后蔡华山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酗酒也不再上书请求朝廷出兵，而是尽自己所能的帮助这些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
纳兰珠迎面看着天上的骄阳，阳光落在海面上就像是在海面铺了一层金灿灿的地毯，风一吹，海浪拍打着海岸，将生的希望送了回来。
纳兰珠扬起笑脸，“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海寇敢侵扰沿海的百姓，我代表朝廷向你保证。”
“福建渔民为了大清所做的牺牲万岁爷看在眼里，朝廷官员看在眼里，天下百姓也看在眼里，蔡夫人，你和蔡大人辛苦了，多谢。”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海滩上，蔡夫人闭上眼睛。
这一句承诺，福建百姓等了太久了。
这一句辛苦，他们夫妻俩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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