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的脸色有些黯然，“生气……我，我知道怎么做了……”
“你要怎么做？”陶绾反问。
六子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才憋出了一句话，“我，我天亮就搬出去，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她让他将月饼送给镇上的人，他却擅自将月饼送给了破庙里的流浪儿……
若陶绾因为此事让他离开，他亦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毕竟错的人，是他啊。
想到这，六子的脸色又黯淡了几分。
花娘闻言，在一边打起圆场来，“哎呀，这流浪儿不也是我们镇上的吗？说来说去，不也是镇上的人吗？为了这点事生气的话……”
花娘看了一眼陶绾的脸色，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抿了抿嘴，没敢继续往下说，沉着脸的陶绾让她觉得害怕。
陶绾瞥了花娘一眼，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我生气不是因为六子将月饼给了这些流浪儿，而是因为你们骗了我。”
“骗了你？”花娘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噤了声。
陶绾盯着六子，继续说道：“直到现在，六子，你还是不打算跟我时候实话吗？我把月饼给你，原本是想着你会主动跟我坦诚，可是你却情愿用另一个谎来圆上一个谎也要继续骗我，我把你当家人，可是你呢？”
“不是，你在我心里也是……家人。”后面两个字，六子说得极为小声，犹如蚊虫叮咛。
说实话，六子是打心眼里把陶绾当成了家人，可另一方面，六子觉得自己不配当陶绾的家人，说自己和陶绾是一家人，更像是在玷污陶绾。
陶绾猜出了他那点小心思，却没有说破，只是眼皮子往上一翻，继续说道：“你若真把我当家人，你就不会骗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智商两岁？凭镇上的人对你的印象，你觉得几个月饼真的收买的了大家吗？”
六子的头低了低，没接话。
“六子……”花娘拽了拽六子的衣角，“要不你就告诉丫头吧，说你为了她……”
“行了！”六子低低地吼了一声，“天亮以后我就会走，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欠下的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的。”
说完，没等陶绾和花娘反应过来，六子已经快步往医馆的方向走去了。
花娘看了看陶绾，又看了看六子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还是追了上去。
“六子！六子！”
六子刚踏进医馆院子，就听见花娘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慢脚步，“你怎么跟来了？”
“我……我担心你，过来看看。”花娘有些别扭的说着，看了六子一眼，又说道：“丫头不是那个意思，你若是走了，我相信丫头心里也不好过，更何况，你为了她做了那么多……”
六子低了低头，“我走并不是因为她怎么说我，我为她做的那些事，也不是为了图什么，你若真的当我是个人，那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要再提，天一亮，我自己会离开。”
“你这人怎么就讲不通呢！”花娘急了，“好，是不是我不提那事，丫头不问，你就不走了？”
六子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和陶绾还有花娘就如同云泥之别，继续呆在医馆里，只会给大家丢脸罢了。
花娘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犹豫片刻，说道：“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其实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六子有些惊讶。
花娘点头，“是，我从小被父亲卖给别家当童养媳，那家人待我不好，他们觉得，我既然是花钱买来的，那么和婢女就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每天天没亮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到大家都睡下了，我才能入眠。”
“后来呢？”六子忍不住问道。
花娘瞥了他一眼，索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酿，仰头一口饮尽，然后又伸手倒了一杯。
六子看着有些担心，上前想要拉她，“酒不是这么喝的……”
话还没说完，花娘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头，仰头，酒杯再次见底。
两杯桃花酿下肚，花娘的脸颊两边也飘起了一抹红色，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后来我的肚子迟迟不见反应，我的婆家就更是看不起我，就连原本还会护着我的夫君，也开始染上酒瘾，一喝酒，就对我动手，在他最后一次对我动手的时候，我失去了的孩子……”
“孩子？！”六子下意识看向她的肚子，那儿一片平坦。
花娘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尽，“你是不是也觉得特别可笑？我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结果最后，那个孩子却被他的亲爹杀死了，我的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来看这个世界一眼。”
六子看着花娘脸上的平静，突然有些心疼，“这不是你的错……”
花娘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我的错都好，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保护好孩子。”
六子见状，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抄起一个空杯，咕噜几下，也跟着吞下了几杯酒，几杯酒下肚，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没有家人，你和陶大夫就是我的家人，是陶大夫给了我第二次新生，我很感激她，可是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我不想拖累你们……”
花娘打了个酒嗝，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拖累？何为拖累？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杀人犯，我把那个男人的一家都杀了，要不是丫头，我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六子手中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花娘，随即犹豫片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看，被迫杀人和流浪者又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苦命人罢了。”
凉凉的月色下，两道影子被圆月拉得斜长，随着微风的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为这个寂静的夜色增添了些许喧闹。
……
同一轮圆月下，陶绾亦不急，悠哉悠哉跺着脚步，到了医馆门口，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医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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