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在妖都又待了一段时日。
完成了妖都肃清任务的宁青在离开前还特意来见了她：“温言，此番砺剑，剑丹可得。待我剑丹之后，我们继续未尽之约。”
感受到对方身上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剑意，温言郑重回应：“固所愿也。”
宁青向温言下完了“战书”后便离开了。
她还要继续去砺剑，属于剑修的道途，本就是在不断的斗争中去磨砺宝剑的锋芒，最终得以斩破一切障碍。
至于其所说的【剑丹】，也是蜀山剑派的特色。
其道脉内有部分最为纯粹，最为极致的剑修，会在正常晋入【元丹】境界时，将自身的本命剑器炼成【元丹】，炼成一颗剑丹。
此后的还丹九转，淬炼的也是这颗剑丹，最后证就金丹，金丹即剑，剑即金丹。
这种极致的道途，便是在蜀山剑派中，都少有人去走。
相当于拿着关系到自己根基的剑丹、金丹去和敌人拼命，稍有不慎，便是丹毁人亡的结局，未免太过行险。
宁青选择的，正是这条少有人走的路。
温言也只能为好友祝福。
金丹大道固然为此世练气之正统，但在如此一代代人的手中，早已变种出无数的可能，各家道统中，还有许多类似于【剑丹】的道途。
其中，最为着名的便是正一天师道的【元符】之法。
其同样是在正常【元丹】境界之时，舍元丹而炼【元符】，最终经历【元符九转】，证就【金丹】。
当然，各种称谓，正一道有着自己的叫法，但在大体上，是同正统的金丹大道相通的。
甚至，有时【剑丹】、【元符】等道途会更契合所修者，其表现出的根器、战力还会更胜同侪，这又是另说。
诸事既毕，温言通过心灵的感应，唤回了百灵。
这半年的时间里，百灵在横断山脉中完全是放飞了自我，浑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晋级了灵兽之后，百灵已然有了几乎人类五六岁小孩的智力。横断山脉中，失去了龙脉的滋养，即便有妖化兽晋级，这几十年时间，也难以修成内丹。
正应了一句——天高任鸟飞。
温言再见她之时，敏锐地觉察到了，百灵的一身气息又有了不少的增长。
“叽叽~”
百灵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摩挲着温言的面颊。
温言却是若有所思：万类霜天竞自由，即便是灵兽之属，山林江海，或许才是更适合他们生长的环境吧。
只是，百灵虽然传递出了对横断山脉不舍的情绪，更多还是对自己的依恋，倒也没必要以“为对方好”为名，让她野化生存了。
百灵是自由的，而自己这里，也永远为她留了一处安栖之地，她来去自由。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怀宇山庄依旧是那处怀宇山庄。
一家子的人都是“胸无大志”的，一座传承了近百年的山庄，至今仍是家庭作坊的经营方式，顶多是规模少有扩张，山庄的员工又多了些。
而随着山庄中，熟悉的人事景物在时间的剥削中一点点风化，温言对于山庄也渐渐感到陌生。
祁语与温云已然长成，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入山，而是在现代社会中度过了整个成长期。
几十年前的“三十岁不入职业，则终生无望”修行界常识，在这个崭新的时代下已不再准确，即便四五十岁年岁，在科技手段的加持下，仍有着晋级的可能。
但在各方道统而言，这反而是自家弟子与外人拉开差距的机会，就温言所知，道门内部，如今二十岁之前【引气入体】的弟子就已经不在少数了。
这方天地在变得更利于修行。
而祁语与温云至今仍未曾晋入职业级，大抵也不是那种立志修行的人了，倒也不必强求。
“阿言，你还是这么风华正茂，外人见了，都要说我是你奶奶了。”祁砚青看着容颜不改的女儿，颇有几分感慨。
温言抚慰着母亲的手掌，垂首无言。
她从来也不喜欢多言。
祁砚青确实是老了，比起身体的衰老，更明显的是心灵的衰老。
曾经一直保持的少女心态，早已随着温墨白的离世而一点点消散。
心若老去，人便更显衰老。
温言的心鉴观照下，一点点死气正从母亲的心灵发散。
这气息她很熟悉，曾经外公、父亲离世之前，都是这般模样。
她更沉默了。
祁砚青熬过了最难熬的冬季，山野春花烂漫的春天如约而至，她却悄然逝去。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温言望着母亲枯槁的身躯，沉思万千，不知道她在生命的终时，是否有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呢。
若是其能苦心修持，正赶上这一轮的超凡复苏，未尝不可再续华年，但她却选择了贪恋红尘。
看了眼立于身后的祁语与温云，温言觉得，自己大抵也知晓答案了。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祁砚青最后的那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或许并不是对于往事的追怀，而是对于爱侣、对往昔美好记忆的怀念吧。
这个世界，她来过了，很精彩，不后悔！
温言的心灵之上，一团缠绕的因缘线团在此刻悄然断裂。
这就是断缘啊。
坐忘道，断缘第二。
这红尘，可真是令人懊恼且贪恋……
诚然，眼下似乎并非悟道的合适场合，但温言早已将修行融入了本能，心有所感之下，便又进入了顿悟的状态。
既然这红尘烦恼太多，不如不想。
如有时事或法要有疑者，且任思量，令事得济，所疑复悟，此亦生慧正根。
悟已则止，必莫有思，思则以智害恬，为子伤本。虽骋一时之俊，终毁万代之业。
若烦邪乱想，随觉则除，若闻毁誉之名，善恶等事，皆即拨去，莫将心受。
受之则心满，心满则道无所居。
所有闻见，如不闻见，即是非善恶不入於心。
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虚，道自来居。
……
在这般杳杳冥冥的状态中，心灵的无何有之乡中，一道剑光自心剑而发。
心剑第四式——断无缘！
人之一生，总被种种缘法所束缚，有些是正缘，有些则为孽缘。
坐忘断缘，正是断有为俗事之缘的一步，这也是一个可以终生行之的法。
当此心关法与心剑相合，自然便孕育出了独属于的温言的心剑法第四——断无缘。
此剑既出，缠绕于温言心灵的许多细小的因缘线团便被纷纷斩灭，原本被各种因缘所缠绕的心灵在此刻恢复了本相，只剩下了一些指向清晰的因缘线。
温言循之看去，织世、龙门、祁语与温云……
他们都是温言的因缘。
因缘不是因果，“因缘”指的是事物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是条件和关系的聚合。
温言默默地体悟着这一剑，与这一剑所代表的【因缘】的意象，心中的感悟随之而起：一切现象的发生都是由于各种因缘的结合，如那种子生长为植物，需要土壤、水分、阳光等条件，这些条件共同构成了“缘”。
至于因果，尚不是如今的她可以掌控的领域。
“因果”者，指因与果之间的关系，是每一个行为（因）都会产生相应的结果（果）。
正如释教常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有的行为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产生相应的果报。
【断因缘】的剑光在无何有之乡闪耀，温言的心灵也由之不断攀升，不断悟道。
因缘和因果是相辅相成的。因缘是导致因果发生的条件，而因果则是因缘作用的结果。
当心灵终于攀升至巅峰，一切夐然归于沉寂，而温言的心中只有一句话流转：“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一切现象的存在和消亡都是因缘的结果。
断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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