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郭城的过年和京城不同，没那么多规矩。杜娘子和掌柜的摆了好几桌，宴请不回家的伙计吃年夜饭，又在内室摆了一桌，和黎明曜、辛夷、顾二伯、赖星河和赖星源一起过年。
华音阁今年也在明郭城过年，借了杜娘子的地方，也摆了好几桌，姐姐妹妹们都在一起吃年夜饭。顾二伯在春娘那里也有一个位置，但是他陪着春娘吃了一会，就到黎明曜这里来了。过了一会，春娘也跟过来敬酒。因为没有外客，杜娘子索性把门都打开，两边合成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将近子时，顾二伯就告辞回家了。黎明曜开口留顾二伯留下来跟她们一起守岁，春娘带着三分酒意，斜靠在顾二伯身上笑着说：“他呀，每年年三十的子时总是要回家一个人过的。”顾二伯轻声一笑，说：“春娘懂我。”然后对着黎明曜一拱手，说：“小姐，对不住，我先走了。”又四周团团一揖，毫不留恋地顶着风雪出门了。
黎明曜望着顾二伯的背影，觉得这个人的过往实在是过于神秘。但是他做事又光明磊落，实在不像是个有秘密的人。黎明曜叹了口气，转了回来，正好对上春娘那双桃花眼。
春娘放下酒杯，看着顾二伯离开的方向，笑了一声，对着黎明曜轻声说：“顾二伯的娘子是在年三十上吊自杀的。所以每年到了这一天，顾二伯都会一个人过，祭奠亡妻，这么多年从无例外。”说完，她又舒展一下身体，斜倚在椅背上，落寞地笑着，自嘲道：“陪了他这么多年，还是比不过一个已逝之人。”
黎明曜惊讶得不行，但又不好多问，只得盼着春娘多说一些。但是春娘哈哈一笑，重又拾起酒杯，对着黎明曜大声说：“过年了！咱们几个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横竖他明天一定会回来陪我们的！让他去，咱们喝！”
那天晚上，春娘喝了不少，又是唱又是跳，闹了半宿，才肯让梅娘和启明扶着她去睡觉。等把春娘安顿好，梅娘和启明来找辛夷，黎明曜才知道，每年过年，春娘都要这么闹一通，她们都看习惯了。
“追求春娘的人不少，可是春娘就喜欢顾二伯。”梅娘端着茶杯，慢慢地说：“只要春娘愿意，她招个男人也行，嫁个男人也行，可是她就是愿意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顾二伯，任谁都劝不动。”
辛夷好奇地问：“那顾二伯的娘子，是怎么回事？”
黎明曜在心里疯狂给辛夷打call。只听梅娘长叹一口气，说：“听春娘说，顾二伯年届三十才娶到了他的娘子，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娘子就上吊自杀了。因为那天是年三十，所以每年到这一天，顾二伯就会一个人过，祭奠他的娘子。”
辛夷叹道：“出了什么事啊，这么严重，要在年三十这一天上吊自杀啊？”梅娘的眼睛左右一看，又看了启明一眼，凑过来悄悄说：“我听说，是顾二伯的娘子被贼人掳走，顾二伯四方奔走，整整救了三个月才救回来。顾二伯也不介意娘子在贼人那里待了三个月，只要她人回来就好。可是他娘子回来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自己实在受不了，才在年三十那天吊死的。”
黎明曜和辛夷都骇然地瞪大了眼睛。梅娘摇摇头，说：“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否则春娘能给我头拧下来！”启明也点点头表示赞同。黎明曜和辛夷赶紧保证绝对不会泄露一点。
当天晚上，梅娘和启明拉着辛夷一起去睡了，黎明曜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很难想象现在这样一个圆滑玲珑的顾二伯在年轻的时候碰到这种事是个什么样子的。但是不管怎么想，一定都不好过。
黎明曜叹了口气，再看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了。
不知什么时候，风雪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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