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墨慢条斯理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以及云中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意站在两人之间，感觉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处理不过来。
云中天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
他能坐到联邦中将的位置，心性绝非寻常。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墨那令人心悸的美丽脸庞上移开，郑重地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墨女士慧眼如炬，洞悉秋毫。云某……佩服！”
他语气诚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您既然能一眼看穿云某体内虚实，不知……可有解决之道？哪怕只是些许头绪，对云某乃至云某家族，都恩同再造！”
墨将手中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优雅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缓缓抬起那双琉璃紫眸，打量着云中天。
她没有立刻回答能否解决，而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所中之毒，颇为奇特。其核心与‘规则’和‘生机’相关，这是我所能感知到的极限。更深层的机理，一时难以尽窥。”
她的声音空灵，带着一种学术探讨般的冷静，“如此霸道的毒药，既能模拟磅礴生机，又能压制【冰姝】血脉，其限制……想必也极为严苛吧？”
云中天越听越是心惊。
这位神秘的墨女士，仅仅是通过短暂的探查，竟然就将“长生之毒”的特性说出了七七八八！
这份眼力和见识，简直骇人听闻！
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彻底相信眼前这位绝色女子，是一位他无法理解的、真正的“神医”。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旁边的林意。林意立刻会意，连忙摆手道：“云叔，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涉及家族核心秘密，他一个外人确实不方便在场。
“不必了。”云中天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看开后的释然，“林意老弟不是外人，况且……此事或许还需要你的机缘相助。”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毒，名为——长生之毒。”
“长生之毒？”林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光是这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
墨的琉璃紫眸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显然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
云中天继续解释道，语气复杂无比，既有对先祖智慧的敬佩，也有对自身命运的无奈：“据家族秘传，这‘长生之毒’并非刻意研制，据说是先祖在一次星空探索，意外得到的配方，经过无数代人的补全和试验，才最终成型。”
“它本身，似乎是一种名为 【永生之毒】的失败产物或者简化版本。”
“永生之毒？！”林意倒吸一口凉气。
长生还不够，上面还有永生？这名字一个比一个吓人！
墨的瞳孔也是微微收缩，显然，“永生”二字，即便对她这等古老存在，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云中天点了点头，开始详细描述这“长生之毒”的恐怖药效与限制，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此毒一旦使用，其核心药效是——随机增加服用者寿命，下限一百年，上不封顶。”
“什么？！”林意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下限一百年？上不封顶？！
这哪里是毒药，这简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神药！
然而，云中天接下来的话，却让林意和墨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但是，它有极其可怕的副作用。”
云中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药效持续，也就是增加的寿命期限内，服用者……无法真正死亡。”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种恐怖的境地：“就算肉身被彻底摧毁，被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服用者的意识也会完整保留，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状态‘存在’下去，承受着无尽的孤寂与可能存在的痛苦，直到增加的寿命耗尽。”
林意听得头皮发麻。
不死……有时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诅咒！
想象一下，意识清醒地看着自己化作尘埃，却无法消散，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而一旦到达随机增加的寿命期限终点，”云中天的语气变得无比沉重，“那么，服用者必死无疑。这是规则层面的抹杀，任何手段都无法挽回，无法更改。”
“除此之外，还有最根本的限制：”云中天伸出食指，“一个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并且，根据家族记载，此毒对不同个体，除了上述基本副作用外，还可能诱发其他未知的、随机的负面效果。
它终究是‘毒’，是以扭曲规则的方式强行延续存在，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祥。”
听完云中天的描述，包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意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长生之毒”的效果，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它能给予近乎永恒的生命，却又将其变成一种酷刑。
它拥有强大的压制力，足以抗衡妖神血脉，但其代价和不确定性，也让人望而生畏。
这确实配得上“毒”之名，是以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实现了另类的“长生”。
墨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思索。
在她所处的远古时代，追求长生与力量是永恒的主题，但也从未出现过如此诡异、如此霸道、如此……玩弄规则于股掌之间的“毒药”。
后来者的智慧与疯狂，让她这位古老妖族都感到一阵心悸。
“以长生为名，行禁锢之实……好一个‘长生之毒’。”
墨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那所谓的‘永生之毒’，其威能……恐怕更是超乎想象。”
林意也是心驰摇曳，永生之毒？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难道真的能让人超越生死，永恒存在？
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神激荡。
沉默了片刻，墨再次看向云中天，琉璃紫眸中闪过一丝热切：“此毒……你可还有留存？或者配方？吾愿以重宝交换。”
云中天脸上苦涩之意更浓，他摇了摇头，无奈道：“墨女士，实不相瞒，这最后一份‘长生之毒’，已经被我用了。配方……家族确有传承，但其中几味主药，早已在此界绝迹。我此次前来浮空大陆，一方面是为了小女，另一方面，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替代的药材，为……为后人留下一线生机。”
他没有明说为哪个后人，但眼神中的沉重说明了一切。
林意看着云中天疲惫而隐忍的神情，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同情。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好奇和关切：“云叔，那……您用的这份‘长生之毒’，随机增加的寿命是……？还有，您有没有遇到其他的副作用？”
话一出口，林意就后悔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脸尴尬：“对不起云叔，我嘴快了！这种事我不该问的！”
这涉及一个人最核心的秘密和最终的归宿，实在是太过私密和敏感。
云中天看着林意那窘迫的样子，却是洒脱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深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他并没有回答林意的问题，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重新投向墨，带着最后的期盼：“墨女士，关于我这情况……您可有良策？”
所有的线索都已摆上台面，现在，轮到他这位来“神医”给出判断了。
是能解开这生死平衡的困局，还是宣判他只能在这诡异的“长生”中继续煎熬？
墨没有立刻回答，她再次将一丝妖力探出，更加仔细地感知着云中天体内那相互纠缠、相互制约的“生机”与“寒血”。
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似乎在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性。
包间内，只剩下等待的寂静，以及那萦绕不去的、关于“长生”与“永恒”的沉重遐想。
墨直接从云中天身上取出了几滴血。
一股奇特的力量萦绕在那一滴血上。
墨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展，那琉璃紫眸中流转的星辰光芒忽明忽暗，显示着她内心复杂的推演和计算。
她试图以自身对能量、对规则的理解，去解析那缠绕在云中天血脉与生机之间的诡异平衡，寻找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中天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出汗，林意也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其中一滴血被古怪的力量萦绕，忽然间炸裂而开变成冰粉坠落。
最终，墨缓缓收回了那缕探察的妖力，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空气中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她看向云中天，摇了摇头，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坦诚与……挫败感？
“此毒……超乎我的认知。”墨直言不讳，“其规则层面的约束力极强，尤其是那‘必死’的终结规则，几乎与宇宙底层法则勾连，形成了一种无法逆转的‘契约’。
强行干涉，无论是试图增强生机还是削弱毒性，都可能提前引爆这脆弱的平衡，导致规则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给出了最终的结论：“对于这‘长生之毒’本身，我……无能为力。”
“或许再研究研究也能研究出什么来，但是希望不大。”
云中天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位深不可测的“神医”宣判，心中仍不免涌起巨大的失落。
他家族追寻了无数代的问题，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然而，墨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即将沉入谷底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不过，”墨话锋一转，那双琉璃紫眸重新聚焦在云中天身上，带着一种属于古老妖族的自信与傲然，“对此毒，我虽无法，但对你体内这被压制的【冰姝】血脉……那办法就多了去了。”
“什么？！”
云中天猛地抬头，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刚刚理解错了。
云中天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墨女士，您是说……您有办法处理这血脉？！”
林意也惊讶地看向墨，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墨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血脉源于吾族一位妖神始祖，我对其特性、其力量运转方式，乃至其潜藏的危险与机遇，皆了然于胸。处理之法，无非两条路。”
她伸出两根如玉般的手指：“其一，血脉过于强大，要么就削弱血脉，要么就增强体质，让身体可以承受。”
“总的来说，血脉和身体灵魂，三者是连在一起的，血脉是沟通灵魂与躯体的渠道。”
“你现在是血脉过于强大，压迫躯体，冻结灵魂。”
“我有办法将你的血脉彻底拔除或者削弱。”
云中天呼吸骤然急促，仅仅是这一条，对他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不用担心某一天突然血脉失控化作冰雕，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其二，”墨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引导与强化。”
这话一出，连林意都愣住了。
强化？这霸道到需要靠“长生之毒”来压制的血脉，还要强化？
墨看着云中天，解释道：“【冰姝】血脉乃是至高寒冰法则的体现，其潜力无穷。你与你的后人无法承受，并非血脉本身之过，而是肉身与灵魂的载体太过孱弱，无法容纳其力。若辅以特殊的妖族锻体秘法、资源以及正确的引导，未必不能将其驯服，化为己用。”
她目光似乎穿透了云中天，看到了他血脉延续的未来：“尤其是对于新生儿，在其血脉尚未完全显化、肉身灵魂可塑性极强之时，若能以秘法进行温和的引导与改造，逐步适应并掌控这股力量，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云中天听得心潮澎湃，但又带着一丝疑虑。妖族秘法？改造新生儿？这听起来实在有些……超出他的认知范畴。
墨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俯瞰岁月的超然：“你若不信，或可待你之后人出世，我可亲自察看。若其资质尚可，承袭此血脉，吾……可收其为徒。”
收徒！
一位一眼就能看穿他所有底细、对妖神血脉了如指掌、来历神秘莫测的上古存在，愿意收他的后代为徒？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家族，或许真的能摆脱这诅咒般的血脉，甚至将其转化为无上的机缘！
虽然心中仍有怀疑和不确定，但云中天明白，这可能是他家族千百年来遇到的唯一一次，可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他去尝试，去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纷杂的思绪，对着墨深深一躬：“墨女士大恩，云某……铭记五内！无论成与不成，云某都感激不尽！”
墨坦然受了他这一礼，随即道：“既如此，便先取你几滴精血，容吾细细参详一番，以便制定更详尽的引导或压制方案。”
“不过我对你的状态就没有办法了，因为你体内的长生之毒已经和血脉形成了相互牵制，只要破坏平衡，你必死无疑。”
“看你这种状态，应该还能维持很长久吧，虽然不知道你服用的那个长生之毒的寿命限制是多少，但想来应该也不短。”
云中天点头：“无碍，我可不想活这么久，我现在的情况稳定了，足够了。”
云中天毫不犹豫，立刻用随身携带的取血针，从指尖逼出了几滴殷红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蓝光泽的血液，小心地盛放在一个无菌样本盒中，恭敬地递给墨。
一旁的林意见状，眼珠一转，也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云叔，也给我几滴呗？我对这能跟‘长生之毒’掰腕子的血脉也挺好奇的，说不定以后能找到什么好玩的应用呢？”
他主要是想着，自己研究不明白，可以拿去忽悠……啊不，是请教韩千泽或者迷皇，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再不济回去找云飞扬研究。
云飞扬对这个东西应该非常感兴趣。
云中天此刻心情复杂，既有些失望于“长生之毒”无解，又对血脉问题看到希望，闻言也没多想，同样给了林意几滴血液样本。
墨收好血液样本，算是初步达成了意向。
云中天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便想与墨交换联系方式，以便日后请教和联系。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露出了上面的微型通讯器。
墨看着他手腕上那闪烁着微光的科技造物，琉璃紫眸中闪过一丝茫然，显然完全不认识这是何物。
林意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
这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上古妖女，哪里来的现代通讯设备？
他连忙打圆场道：“啊哈哈，云叔，墨前辈的通讯器之前在……在一次实验中不小心弄坏了，还没来得及去补办。这样，等我陪前辈去办好新的，立刻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云中天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对方“神医”的身份，有些怪癖或者特殊情况也能理解，便点头道：“那就有劳林意老弟了。”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云中天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墨女士，又想到她那对“长生之毒”的兴趣，心中权衡再三，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从贴身的内袋中，取出了一个用特殊加密合金打造、薄如蝉翼的存储芯片，郑重地递向墨。
“墨女士，”云中天语气无比严肃，“这便是‘长生之毒’的配方，以及我们家族历代以来对其的研究笔记和一些失败的改良尝试。
此物于我家而言，是枷锁，也是……一线生机。如今，我便将其托付于您。
或许以您的见识，能从中看出些我们凡夫俗子无法理解的奥秘。”
他又看向林意：“林意老弟，你机缘深厚，或许也能从中有所得。这份配方，我便也复制一份予你。”
林意和墨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云中天如此果断。
不过换个方向来说的话，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毕竟药材都找不齐。
林意连忙双手接过那薄薄的芯片，感觉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一个家族千百年的挣扎与希望。
墨也缓缓伸手，接过了那份配方，琉璃紫眸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云中天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再次向墨和林意郑重道谢，并留下了足够支付这顿天价餐费的信用点，便告辞离开了。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今天这巨大的信息量，也需要为家族可能的未来，做一些准备。
包间内，再次只剩下林意和墨，以及那堆积如山的空盘。
林意看着手中那枚存储着“长生之毒”配方的芯片，又看了看墨手中那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长生之毒”……乃至其原型“永生之毒”的配方，就这么到手了？
他看向墨，发现墨也正凝视着手中的配方，那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明显、如此专注的……沉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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