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总是短暂，花园里的灯还没有关，阳光就已经落尽家家户户的窗台边。
天亮得早，有的人就醒得早；醒得早，就难免走得早些。
梁禹辰睁开眼的时候，身旁陪伴他的是晨光，不见顾雪晴的身影，甚至连味道都没有留下。只有枕头上遗留的长发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书房里挂着熨烫好的西装，露台上晾着洗干净的衬衣，厨房里有现成的煮鸡蛋和烤面包，还有一杯冰咖啡和一张字条。
“我先回家了，你记得吃早饭。别太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对你的态度和想法，就当是陪他们演一场戏，几个小时而已。房间我收拾过了，你可以多休息会儿，晚上见。”
梁禹辰喝了一口咖啡，哪怕是美式都感觉是甜的。
顾雪晴一进家门就发现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顾学而，茶几上平摊着一个黑色真空袋。
她愣了下，意外又不太意外。
想想也是，顾学而说的是不会有越界的举动，不代表他不会来监视他的猎物。攒着两个月的喜怒哀乐，没准还有个秋后算账。
两个月，太遥远了，顾雪晴连两周之后身边的光景会有怎样的变化都不确定，更别说那么久之后了。真有那么一天，随他去罢。
“回来了？”顾学而的声音里透着慵懒，好像并没有生气。
“嗯。”顾雪晴将顺路买回来的早点放到餐桌上，“你吃我这份吧，我再去做点。”
“不用，我回学校吃。”顾学而伸着懒腰，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够，“你别多心，宿舍的空调坏了，我就是来你这儿避避暑。”
她多心了吗？她害怕和紧张了吗？
顾雪晴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服的下摆，玻璃橱窗倒映出她的铁青的脸色，还有呆滞住的五官。
真是狼狈。
“对了，这衣服是钟皓栩的那个助手，叫……司凯的给你送过来的。他说今天晚上你们有酒会，怕你没有合适的礼服，特意给你准备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顾雪晴没有收到司凯的讯息，估计是看到顾学而在家就没有再和她多说。
“他说让你放心穿，不用有太多顾虑。”
“顾虑……”
她明白了，这件裙子大概就是她想找的那种不会失礼又不会太张扬，尤其是在价格上能够匹配她的“身份”。她简单搜索了下，果不其然，裙子不是国际大牌，但却出自国内极具个人特色的设计师之手，定位倒是和梁禹辰的ShINE有几分相似，要的是风格不是价格。颜色是她喜欢的紫色，高贵典雅，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被人忽视。袖子和裙摆都是贝壳纹，如同海浪层层袭来，可以掩盖住她手臂上新新旧旧的伤痕。
“去试试吧。”顾学而将裙子从真空袋里拿了出来，他查过设计师的其他作品，看到这件不免感慨某个人的用心，“我猜钟皓栩一定是翻遍了这个设计师的手稿才选了这么一件看上去还算正常的衣服，别让他失望。”
“你？”顾学而一反常态，这一点让顾雪晴非常不安，“你……”
“我？我为什么不生气？”
顾雪晴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从他手里接过这条裙子。
“不错，我昨天没等到你的确不太开心。但是既然答应了你两个月的自由，我就不该过多干预你的生活。何况，姓钟的来给你送衣服就证明你昨晚没有跟他在一起，而梁禹辰……他是你哥哥，就算你们一起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听起来，梁盛煌到顾家找女儿的时候，顾学而并没有睡着，他不仅知晓了顾雪晴的身世，还收获了更重要的信息：有一种两情相悦叫做血脉相连，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他非常肯定顾雪晴和梁禹辰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就算有那也是不被世俗所接受和认可的结果，还会受尽冷眼与鄙弃。以她的性情，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不去在意，却不能不管身边人。至于钟皓栩，隔着梁雨菲的关系，他暂时也能放下戒心。
只要不是梁禹辰，只要不是钟皓栩，顾学而输给谁都无所谓。
“除了他们两个，你和谁在一起，我都愿意放手。”
“这辈子就这样了，拜托你下次早点出现，或许就不会让大家都这么痛苦了。”
顾雪晴抱着裙子去试穿，留下顾学而在沙发发呆，细品她关于下一次遇见的约定。
十多分钟过去，顾学而仿佛看到了堕入人间仙女的重生。
美丽且充满神秘感的紫，被透过窗口降临的阳光衬托，带着缠绵的影子，梦幻且柔和。细碎的褶皱整整齐齐，瑰丽、浪漫又富有仙气，轻盈的薄纱垂落，温柔恬静。唯美的刺绣与花卉融合，灿烂若玫瑰盛放，高贵不可轻侮。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背后，薄纱若隐若现，无法遮挡住满目疮痍。
“好美的裙子，可惜还是差了一点。”顾雪晴的自信被一身伤痕拖垮，“看来我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没人比你更适合。”顾学而走到她背后，指尖不敢碰到她的背，那背后的一个又一个难看的印记都是他的战果，她的负累，“原来这些才是钟皓栩的用心……我可不会输给他。给我半天的时间，我惹出的祸我来收场。”
他就真的跑了出去，四处寻找可以弥补这一点不足的方法。
顾学而走后，顾雪晴打给了司凯。
“早啊，礼服喜不喜欢？合不合身吗？效果怎么样？现在去改还来得及。”没等顾雪晴开口，司凯就来了个三连问，然后自问自答，“尺寸已经根据皓栩雷达眼得出的数据按照你的身材改过了，你跟皓栩的审美又很相近，我猜问题不大。”
“难怪裙子这么合身。”顾雪晴可没有模特的身材，她试装的时候还担心裙子会装不下她，结果出奇贴合，“替我谢谢皓栩，让他费心了。”
“他肯定梁盛煌的安排一定不合你的心意，所以就选了这件让我给你送去。”
“他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要不要驱虫丸把这只大蛔虫消灭？”
“灭得掉吗？”
“有点困难。”
哪里是肚子里的蛔虫，分明是肚子里打不死的小强。
“不开玩笑了，裙子无可挑剔，就是……”
“是什么？”
“没事，都挺好的。”
“我觉得有点不太好了。”
“怎么了？”
“我怕皓栩整晚眼睛里只有你，那位大小姐又要不开心了。”
“这……”超出顾雪晴的能力范围，她也没什么好办法，“我相信钟少的演技，他可以的。”
人生如戏，一场看似盛大的酒会，不过只是一出众生相的群戏罢了。每一张笑脸下藏着的心，是真是假，又能几人在意？
说白了，皆是演员，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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