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虎牢关外三十里,隋少联军大营依山傍水而建,营寨相连如铁索横江,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中军大帐处灯火最为明亮,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旗上的“隋”字与“杨”字交替隐现。
帐内,杨广并未安寝。
他坐在巨大的沙盘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沿。《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在脑海中缓缓运转,无数数据流如水般淌过——敌我兵力对比、粮草消耗速度、地形起伏变化、乃至近日天气的细微征兆,都被纳入推演之中。
“陛下,已过子时。”侍立在一旁的暗卫统领低声道。
杨广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倦意:“慈航静斋的人,今夜该来了。”
话音刚落,帐外忽起狂风。
那不是自然之风。
风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以及一股清冷如月华、却又锋锐无匹的气息。营中巡夜的士卒们齐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兵刃。
“敌袭——!”
示警的号角尚未吹响,七道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中军大营外围。
为首者一袭素白僧衣,面容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如寒星,正是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她身侧,了空禅师低眉垂目,手中念珠缓缓转动;再往后,乃是四位气息沉凝的老僧——智慧、真言、道信、华严,佛门四大圣僧齐聚!
最后一人,却是位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气质出尘,正是静斋外援、道门顶尖高手宁道奇之徒“清虚子”。
七人甫一现身,并未强冲营门。
梵清惠抬眸望向中军大帐方向,声音平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杨广,你倒行逆施,祸乱天下,今夜贫尼特来渡你。”
话音未落,她右手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一道无形剑气撕裂空气,直射帅帐!
剑气所过之处,沿途十余座营帐无声裂开,帐中士卒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剑气余波震得昏死过去。这一剑之威,已近神鬼之境!
然而剑气在距离帅帐三丈时,戛然而止。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凭空出现,五指轻拢,竟将那无形剑气生生捏碎。碎散的剑气化作点点星光,映出来人妖娆绝世的面容。
祝玉妍一袭黑袍,赤足踏空,天魔带在周身飘舞。她嫣然一笑,声音酥媚入骨:“梵斋主好大的火气,深夜来访,也不先打个招呼?”
几乎同时,六道身影从营地各处掠出,落在祝玉妍身侧。
灭情道赵德言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天莲宗宗主安隆胖脸带笑,眼神却阴冷如毒蛇;真传道“妖道”辟尘手持拂尘,道袍飘飘;还有三位气息诡秘的魔门长老,皆是宗师级高手。
“阿弥陀佛。”了空禅师上前一步,“祝施主,魔道终究是魔道,今夜我等为天下苍生而来,还请让开。”
“让开?”祝玉妍笑容转冷,“老秃驴,三十年前你伙同这贱人追杀本座时,可曾想过‘让开’二字?”
话音未落,她身形骤然消散!
再出现时,已在了空禅师头顶,天魔双斩化作两道凄厉黑芒,直取要害。了空禅师面色不变,手中念珠突然散开,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如有生命般飞舞,结成一个玄奥的佛阵,硬生生挡住双斩。
“砰!”
气劲炸裂,了空禅师倒退三步,脚下青石板寸寸龟裂。祝玉妍凌空翻转,轻巧落地,眼中却闪过一丝讶色——这老和尚的功力,比三十年前精进不少。
“结阵!”赵德言低喝一声。
魔门六人迅速散开,各站方位,竟是布下一个阴森诡谲的合击阵法。阵法一成,七人气息相连,魔气冲天而起,与对面七人的佛道清气形成鲜明对抗。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营地中央碰撞、绞杀,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周围百丈内的普通士卒早已被双方高手有意散开的气场逼退,只能远远围住,面色骇然。
“祝玉妍,你当真要助纣为虐?”梵清惠终于动了。
她一步踏出,足下生莲,朵朵虚幻白莲在夜空中绽放,每一步都暗合天道韵律。随着她步步逼近,那清圣祥和的气息越来越盛,竟隐隐压制住了魔门七人联手布下的魔阵。
“助纣为虐?”祝玉妍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刻骨的恨意,“梵清惠,你以为你代表的就是‘正’?你们静斋代代选帝,将天下苍生当作棋局,又何尝不是最大的傲慢与罪恶!”
说话间,她双手结印,周身黑袍无风自动。
天魔大法第十七重——天魔力场,全开!
以她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间开始扭曲、折叠。光线变得诡异,声音忽远忽近,仿佛这片空间已从现实世界中剥离。四大圣僧齐齐色变,同时出手,四道金色佛光如锁链般射入力场,试图将其定住。
“破!”
祝玉妍厉喝一声,力场猛然收缩,然后爆开!
“轰——!”
狂暴的气浪将营地中央的一切都掀飞出去,七座营帐瞬间化作碎片。四大圣僧闷哼倒退,佛光锁链寸寸断裂。赵德言等人也受到波及,阵法摇摇欲坠。
但梵清惠没有退。
她在气浪中心屹立不动,素白僧衣猎猎作响,双手合十,身后浮现出一尊巨大的观音虚影。观音低眉,慈悲与威严并存,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压向祝玉妍。
慈航剑典至高秘法——观音降世!
祝玉妍瞳孔骤缩。这一招她太熟悉了,三十年前就是这一掌,几乎将她打得形神俱灭。旧仇新恨涌上心头,她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你想杀我?那就一起死!”
她不闪不避,周身天魔真气疯狂燃烧,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流星,悍然撞向那观音巨掌!这一击,她竟是要以命换命,以重伤之躯换取击伤梵清惠的机会!
“师尊不可!”婠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充满惊恐。
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与白,魔与佛,两道极致的力量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寂静。碰撞中心的空间仿佛塌陷了一瞬,所有光线、声音都被吞噬。然后,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以碰撞点为中心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地面被削去三尺,营寨栅栏化作齑粉,就连百丈外观战的士卒都被震得口鼻溢血,踉跄后退。
波纹散去,露出场中景象。
祝玉妍单膝跪地,黑袍破碎大半,露出苍白的肌肤和道道血痕。她剧烈咳嗽着,每咳一声都吐出一口黑血,显然受伤极重。但她抬头看向梵清惠时,却在笑,笑得畅快淋漓。
因为梵清惠也没能全身而退。
那尊观音虚影已然破碎,梵清惠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她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嘴角渗出一缕金色血液——那是修成剑心通明后,血液被剑气淬炼所致。
“你……”梵清惠看向自己左肩,那里黑袍破碎处,一个漆黑的掌印正在侵蚀她的护体真气。祝玉妍拼着硬接观音掌,终究还是将一道精纯的天魔真气打入了她体内。
“如何?”祝玉妍强撑着站起,笑容妖异,“梵清惠,这一掌的滋味,比三十年前如何?”
了空禅师等人急忙围上,四人同时运功,帮助梵清惠压制体内魔气。清虚子则持剑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魔门众人。
“退。”梵清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深深看了中军大帐一眼。
她知道,今夜已不可能杀杨广。
魔门拼命阻拦,祝玉妍甚至不惜同归于尽。而中军帐内,那道气息始终稳如泰山,显然杨广还有底牌未出。再拖下去,等联军其他高手赶到,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杨广,你命不该绝于此夜。”梵清惠的声音穿过混乱的营地,传入帅帐,“但逆天而行,终遭天谴。你好自为之。”
七道身影如来时般悄然退去,融入夜色。
魔门众人没有追击——祝玉妍伤势太重,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受了内伤。赵德言扶住摇摇欲坠的阴后,低声道:“师尊,你太冒险了。”
“值得。”祝玉妍擦去嘴角血迹,看向中军大帐,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杨广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魔门的未来,系于他一身。”
帐内,杨广终于站起身。
他走到帐门处,掀开帘幕,看着营地中央的狼藉,以及互相搀扶的魔门众人,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传太医,为阴后疗伤。”他平静吩咐,“今夜参战魔门弟子,各赏黄金百两。”
“陛下,”暗卫统领低声道,“静斋之人虽退,但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刺杀。是否加强戒备?”
杨广转身走回沙盘前,重新坐下。
“不必。”他淡淡道,“梵清惠受祝玉妍一掌,至少三个月内无法全力出手。至于其他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经此一役,他们该明白,朕不是那么好杀的。”
帐外,夜色渐深。
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月光下如蛰伏的巨兽,更远处,李唐大营的灯火依稀可见。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刚刚结束,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决战,还在明天。
祝玉妍在弟子搀扶下走向医帐,经过帅帐时,她忽然转头,隔着帐帘深深看了一眼。
帐内,杨广似有所感,抬起眼帘。
四目虽未相对,却仿佛有某种默契在无声中达成。
这场仙魔之战,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而他们这些局中之人,都已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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