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其祯的店铺暂时不打算再招收店员，有四个孩子加上二丫，已经足够人手，如果之后生意火爆，或者说要开展新的业务，可能会考虑招收成年人。
小孩子再机灵，也没有成年人干的活多。
盼娣失望地垂下眸子，可不过一会儿，她又支棱起来，忙前忙后地去端茶倒水，动作很熟练，但或许是有些惧怕她，盼娣在将茶碗递过来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这在在盛其祯看来有种乖巧的笨拙，听着小女孩惶恐的道歉声，她抬手制止道:“没关系，我不渴。”
最后这茶水让阿珠喝了。
阿珠对新环境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适应能力，她热爱交际，像是天生就会散发出活泼热烈的能量，很快就让有些拘谨的盼娣也不禁露出笑容，并且抖落出盛家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阿珠真情实意地为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打抱不平:“女孩怎么了？吃的比男孩少，干得活却比男娃多。你不要听他们放屁，说女娃子就无用，你若是信了，才真的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那种无用之人。”
盼娣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只知道这个好看的小伙伴似乎很有思想，想来肯定身份不凡，应该是念过书的。
她最崇拜那些会读书的人了，因为读书人能在干净宽敞的房子里念之乎者也，还能穿舒服的棉布长衫，受人尊敬。
她做梦也想成为读书人。
可她是女孩，这辈子都不可能念书的。
于是盼娣好奇问道：“阿珠，你是不是男娃子假扮的？莫不是道士说你应该装成女娃？”
阿珠：“何出此言啊？”
她哪点长得像讨厌的皮猴子了？她长得这么清秀可爱，和男字有什么搭边？
“因为你应该是念过书的。”盼娣认真地说，“有钱人家的小姐，也是不念书的。”
“谁说的？”阿珠虎目圆瞪，拽住盼娣的双手，盯着小女孩的双眼，认认真真的，语气抑扬顿挫，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肯读，但凡学一个字，你就是念过书的人。”
“所以不要总是看轻自己了。”
阿珠说完，才发现盛其祯一直在注视自己，她摸了摸脸蛋，笑嘻嘻道：“师父，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请您指正!”
她还像模像样作揖，惹得盛其祯翻白眼移开视线，盼娣像是害怕她生气，急急忙忙帮阿珠解释：“大堂姐，阿珠姐姐说的很有道理。”
“我知道。”盛其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什么都没做错，也没去说错什么，不必在旁人面前时刻警惕。”
“你警惕的样子，很容易让人看出你内心的不安。盼娣，无论何时，都要藏好自己的底牌，没有底牌，也要表现出一副有底气的样子。当你无意识流露出弱的时候，旁人便会肆无忌惮以此拿捏你。”
“你本就不用讨好我。因为我没有表露出要帮你的意思。”
她说完这么一长串，就闭嘴不言了，日头偏移，盼娣还在琢磨这番话。
阿珠姐姐是想让她开心起来，鼓励她要对自己有信心，那大堂姐呢？
盼娣从不觉得自己很弱，可她的确是盛家的最底层，无论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就连同村的其他女孩，也都知道她在家中不受宠，每次聚在一块，就会吩咐她做事。
是否就是因为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讨好，才让所有人都把她当软柿子捏呢？
比起她，来娣无疑是更弱的那个。
来娣连好坏都无法辩论，才会在别的孩子喊她去河边玩的时候，乖乖地照做，随后被其他孩子推下水，回来就起了高热。
而娘亲为了息事宁人，根本就不敢找那些孩子麻烦，只会奚落来娣不够小心。
真的是来娣不够小心吗？
她们还活得不够小心翼翼吗？
盼娣这么问自己，没等她想明白，外头就传来夹杂着俚语脏话的骂声，是奶奶。
她要笑着去迎接，奶奶才会在这时候吝啬地说一句“盼娣这孩子就是嘴甜，将来肯定嫁得好”。
可刚动身就想起大堂姐的话。
盼娣要上去迎接的脚仿佛已经焊死在了地上，奶奶不会帮她，她又何必讨好。
不太好，她不会死，奶奶还要等着她长大，拿她的彩礼。
而费心力讨好，除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别的结局。
“盼娣那死丫头，上哪去了？难道在在哪里偷懒睡觉了，等我找到这妮子，一定给这死丫头几巴掌长长记性。”
盼娣在原地，像是大冬天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
盛老太的骂声还在继续，大部分是在指桑骂槐，而作为“桑”的盼娣，又气愤，又害怕。
同时还有一种看透真相的兴奋。
当盛老太那黑黝黝的手掌即将落下时，盼娣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躲开又能如何，奶奶有无数种办法报复她。
现在主动挨打，之后也能落个清净。
“死丫头，看见有客人上门也不知道自己勤快点过来跑一趟，你娘走这么一段路，耽误多少活？”
却不料幻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少女那纤长的手指，扣住了盛老头的手腕将人一甩，冷冷道：“老太太，当着我的面，打我妹妹，看来你今天是不想和平分家了。”
盛老太又想起在饮子铺外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经历，脸色青白交加，但唯独不再骂了，也没有继续动手的意图了，只是抽了张板凳坐下，阴沉沉地盯着盛其祯。
“你想怎样？”
“分家可以，但分田，想都别想!”
盛其祯笑了，“田，我不要，但光宗以后就跟着我了。”
盛光宗这种祸害，就算不好好教导，也不能放出去，留在家里养着，就当报答原主父母的养育之恩。
盛老太不相信，“死丫头，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么贪心怎么可能一分钱都不要就真的分家。”
“我知道了，你是想把三丫嫁出去是吧，到时间白的一笔彩礼钱，真是好算盘!”
“有我在，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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