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裂着极北之地的死寂。钟七安立于雪原边缘，双眸凝视前方那座巍然耸立的冰封王座，瞳孔深处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震颤。那王座通体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却又幽暗深邃，仿佛冻结了时间本身。而最令他心神剧震的是——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名男子，面容竟与他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他低声呢喃，声音被狂风撕碎，几不可闻。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那一张脸，是他每日在铜镜中所见的脸，眉峰如剑，眼角微挑，唇线冷峻。可那人却身披残破战甲，胸口一道贯穿伤痕被冰封定格，血丝如蛛网般蔓延至脖颈，神情平静中藏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华瑶悄然走近，素手轻搭上他的肩头。“七安，你感觉到了吗？这里的气息……不属于现在。”
钟七安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点头。他能感知到空气中浮动的异样波动，那是超越寻常灵力的存在，像是时空的褶皱正在缓慢撕裂。每一步靠近王座，体内的经脉便多一分刺痛，仿佛有无形之手在拉扯他的魂魄。
“别过去。”他说，声音沙哑，“这王座……不对劲。”
可华瑶已迈出一步。“若不触碰，如何知晓真相？”她目光坚定，眼中映着冰光，宛如星辰坠入寒渊。
“华瑶！”钟七安厉喝，却已迟了。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王座边缘，刹那间，天地失声。
轰——！
整片极北之地猛然震颤，地面龟裂，冰层崩解，无数道裂缝如雷蛇狂舞，自王座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天空骤然阴沉，乌云翻滚，竟有紫电穿梭其间，似天罚将临。一股古老而磅礴的力量从地底苏醒，低沉的嗡鸣回荡在虚空之中，仿佛某种沉睡万年的存在正缓缓睁眼。
“你做了什么！”钟七安怒吼，一把将华瑶拽回怀中，横移数十丈，堪堪避过一道喷涌而出的冰焰。
华瑶脸色苍白，指尖仍在微微发麻。“我……我只是想试试……”
“试？”钟七安咬牙，眼中怒意未消，却终究压下。他知道，责备无用。此刻，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降临。
远处，虚空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柳青霜。
她立于半空，白衣胜雪，长发飘扬，面容清丽如画，可那双眸子却冷得如同深渊寒潭。她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讥诮：“两位，终于来了。”
“你早就在这里。”钟七安冷冷道，体内灵力悄然运转，随时准备出手。
“自然。”柳青霜轻笑，“我等这一刻，已等了三年。你们可知，为何偏偏是你们触发了王座的共鸣？”
“少说废话！”华瑶怒斥，“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柳青霜抬手，掌心浮现一枚玉佩，其上符文流转，散发出诡异的青光。“我要唤醒真正的主人。而你们……不过是引路的祭品。”
钟七安心头一凛。那玉佩的气息，竟与玄冥子曾提及的“时墟令”极为相似。他曾言，此物乃远古遗宝，可开启时空裂隙，掌控命运之轮。
“你在利用我们。”钟七安沉声道。
“聪明。”柳青霜笑意更深，“可这世间，谁又不是棋子？你以为你追寻大道，实则不过是在他人布下的局中打转。”
话音未落，地面再度剧烈震动，王座周围升起九根冰柱，每一根都刻满未知铭文，光芒闪烁间，竟形成一座庞大的阵法。中央的男子依旧闭目，但胸口那道伤口开始渗出血珠，虽瞬间冻结，却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仿佛生命仍在挣扎。
“他在……活着？”华瑶震惊。
“不。”钟七安摇头，“那是执念。是某种残留的意识，在时间的夹缝中徘徊。”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自天际划过，落入钟七安袖中。是一枚传讯符，上面烙印着玄冥子独有的印记。
他迅速催动灵力激活符箓，苍老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七安，切勿妄动！那王座并非实体，而是时空错乱的投影！你所见之人，或许是未来的你，也可能是过去的你……亦或，是本不该存在的‘你’。”
钟七安浑身一僵。
“什么意思？”他在心中回应。
“洪荒纪元曾有一场大劫，时空崩塌，因果混乱。有人以自身为祭，封印了一条断裂的时间线。而那王座，正是锚点。一旦被触动，整个极北之地将沦为时空乱流的入口……届时，不止是你，连这片天地都会被吞噬。”
钟七安猛地抬头，望向王座上的自己。那张脸上，为何会有那样的痛苦？若真是未来的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急问。
玄冥子沉默片刻，语气沉重：“退。立刻离开。等我赶来。若你执意留下，恐怕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改变你的命格。”
传讯符燃尽，化作灰烬飘散。
钟七安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退？他从未想过退。自从家族覆灭那夜起，他就发誓不再逃避任何真相。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踏进去。
“我不走。”他对华瑶说。
华瑶看着他，眼中闪过担忧，却最终点头。“好，我不走。”
柳青霜在空中冷笑：“真是感人。可惜，你们的选择，早已注定。”
她手中玉佩猛然爆发出强光，九根冰柱随之共鸣，整个阵法开始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其中扭曲的光影——像是无数个世界的倒影交错闪现。
“她在强行打开时空裂隙！”钟七安惊觉。
“来不及阻止了。”华瑶脸色惨白，“阵法已经启动，除非毁掉玉佩，否则无法中断。”
“那就毁掉它。”钟七安身形一闪，直扑半空。
柳青霜早有防备，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道剑气。那剑气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法则之力凝聚，划破长空，直取钟七安咽喉。
钟七安侧身避让，左臂仍被擦中，顿时鲜血淋漓。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手掷出三枚符箓，皆为爆炎雷符，瞬间炸开一片火海。
“区区小术，也敢放肆？”柳青霜轻蔑一笑，玉佩再闪，火海竟被冻结成冰晶，簌簌落下。
钟七安落地，喘息微重。他意识到，对方的实力远超预估。那玉佩不仅增幅她的力量，更似乎赋予她操控时空片段的能力。
“这样下去不行。”华瑶低语，“她的灵力源源不断，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
“所以……必须近身夺佩。”钟七安眼神渐冷。
“太危险！她早有准备！”
“我知道。”他忽然回头，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我失败，你立刻离开，去找玄冥子。”
“我不——”
“答应我！”他声音陡然严厉。
华瑶咬唇，泪水在眼眶打转，终是点头。
钟七安不再犹豫，双手结印，体内灵力疯狂涌动。他修的是《九狱焚心诀》，走极端之路，越是重伤，爆发越强。此刻，他主动撕裂经脉，引动逆血燃烧，周身腾起赤黑色火焰。
“你要拼命？”柳青霜终于变色。
“你说对了。”钟七安咧嘴一笑，身形如电，再次冲天而起。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拳风撕裂空气，脚踏之处冰层粉碎，整个人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步步逼近。
柳青霜连连后退，玉佩光芒急闪，勉强挡住数次致命攻击。但她渐渐发现，钟七安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不受空间限制。
“不可能！你的灵力不该支撑这种消耗！”
“我不是靠灵力。”钟七安狞笑，“我是靠恨。”
恨那个无力拯救家族的自己，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恨所有躲在幕后操纵棋局的人——包括眼前的她！
一拳轰出，携万钧之势，直击玉佩。
轰！！！
玉佩剧烈震颤，裂开一道细纹。柳青霜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身形不稳。
“成功了？”华瑶惊喜。
可下一瞬，异变陡生。
王座上的男子，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毫无感情的眼，漆黑如墨，却又仿佛蕴含着亿万星辰的湮灭。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虚空，落在钟七安身上。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钟七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是他的声音。
一字不差。
“你是谁？”他艰难开口。
“我是你。”男子淡淡道，“也是你即将成为的模样。”
“胡说！你若是我，为何会被困于此？”
“因为我选择了牺牲。”男子抬起手，指向柳青霜，“而你，还未做出选择。”
柳青霜突然大笑：“原来如此！难怪他会选中你！你们本就是一体两面！”
“住口！”男子怒喝，随即剧烈咳嗽，冰封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横流。
钟七安心神巨震。一体两面？牺牲？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玄冥子说过时空错乱，难道……眼前之人，真是来自未来的他？
“听着。”男子艰难开口，“若让她完成仪式，时空将彻底崩溃。你必须……毁掉王座。”
“可你会死！”华瑶喊道。
“我已经死了。”男子苦笑，“我只是执念残存，维系着最后一道封印。若封印破，乱流现，你们所有人，都将不复存在。”
钟七安怔住。
牺牲……是为了封印时空裂隙？
那未来的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甘愿被冰封万年？
“七安……”华瑶轻唤，“我们不能让他独自承担。”
钟七安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第二次。”他低声道，“这次，换我来守。”
他转身，面向王座，双手合十，体内灵力尽数压缩于丹田。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击，将耗尽一切，甚至可能魂飞魄散。
“你要做什么？”柳青霜惊怒交加，“疯了吗？毁掉王座，你也活不了！”
“我知道。”钟七安淡然道，“但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华瑶忽然上前，握住他的手。“那让我陪你。”
“不行！太危险！”
“我说了，要一起。”她倔强地看着他，“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一起走的路。”
钟七安望着她，良久，终于点头。
两人并肩而立，灵力交融，形成一道璀璨光柱，直冲王座。
柳青霜怒极，疯狂催动玉佩，试图加速仪式。可就在光柱即将命中王座的刹那——
王座上的男子，竟主动站起，一步踏出冰封。
他走向钟七安，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
“记住……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一句话毕，他身躯寸寸崩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钟七安体内。
轰！！！
王座爆发出刺目强光，紧接着，整个极北之地陷入绝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钟七安缓缓睁开眼。
他躺在雪地上，华瑶昏迷在一旁。柳青霜消失了，玉佩也不见踪影。九根冰柱尽数倒塌，唯有王座依旧矗立，却已变得黯淡无光。
他撑起身，体内竟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深处低语。
“你是谁？”他在心中问。
无人回答。
可当他低头时，却发现自己的影子——与刚才不同了。
那影子，竟戴着一顶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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