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在夕阳下蜿蜒如蛇，两侧古木参天，投下越来越长的阴影。
萧辰牵着两匹骏马缓步前行，姬明月跟在他身侧，裙裾沾了些许尘土，却丝毫不减她雍容气度。这一路她异常安静，只在必要时才开口，多数时候都在观察身边这个谜一样的男子。
“再有三十里便是云来镇，今日可在那里歇脚。”萧辰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姬明月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前方岔路口一棵老槐树，忽然蹙起眉头：“那树上似乎有东西。”
萧辰看都没看：“三只血鸦，从半个时辰前就跟上我们了。”
女子脸色微变：“幽冥殿的眼线？它们以嗜血追踪闻名，据说被盯上的人从未逃脱过。”
“畜生终究是畜生。”萧辰语气淡然，忽然抬手凌空一抓。
远处老槐树上传来几声凄厉鸦鸣，三团黑点应声坠落。
姬明月愕然看去，只见那三只血鸦落地后竟扑棱着翅膀重新飞起，却不再追踪他们，反而朝着来时路飞去。
“你做了什么？”
“修改了它们识海中的印记，让它们回去告诉主人，我们走了另一条路。”萧辰嘴角微扬，“既然有人想玩，不妨陪他们玩玩。”
姬明月凝视萧辰侧脸，夕阳余晖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这一日相处，她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轻描淡写间化解数次暗杀，对敌时狠辣果决，平日却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
“萧公子，”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寻常世家子弟绝无这等手段。”
萧辰目光投向远方：“一个过客罢了。”
“过客不会轻易卷入皇权纷争，更不会为陌生人招惹幽冥殿这样的敌人。”姬明月脚步放缓，“你救我那次，分明是专程而来。”
萧辰终于转头看她，眼中带着些许玩味：“公主以为我是谁？”
姬明月沉吟片刻：“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其他皇朝派来插手天凤内政的细作，要么...”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你是那些隐世宗门的入世弟子。”
“为何不是贪图公主美色？”萧辰似笑非笑。
姬明月脸上一热，却镇定道：“我看得出来，你对我并无男女之念。你的眼神...很遥远，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人，别的事。”
萧辰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公主想多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拉住姬明月手腕，将她轻轻带到身侧。
“小心。”
一支淬毒短箭悄无声息地从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射过，钉在路边树干上，箭尾嗡嗡震颤。
道旁草丛中窜出七道黑影，人人面带狞笑，手中兵刃泛着幽光。
“啧啧啧，好一对郎才女貌。”为首刀疤脸舔了舔嘴唇，“可惜有人花钱买你们的命。”
姬明月下意识靠向萧辰，却发现他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无聊？
“幽冥殿外围杀手，‘毒牙’组织。”萧辰如数家珍，“专接脏活，每次行动七人一组，擅长合击之术。去年三月劫杀商队，妇孺不留；五月为夺秘宝，灭林家满门；七月...”
刀疤脸脸色骤变：“你怎会知道这些？”
“我还知道，”萧辰目光冷下来，“你们每人身上都背着至少二十条无辜人命。”
七人交换眼神，杀机更盛。
“小子，知道得多死得快！”刀疤脸厉喝一声，七人同时扑来，动作迅如闪电，配合默契无间。
姬明月正要运转灵力，却被萧辰轻轻推到身后。
“看好。”
只见萧辰不退反进，迎向七人合围。他步伐看似缓慢，却总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攻击。拳掌起落间，没有华丽光影，只有最简洁有效的动作。
咔嚓！第一个杀手手臂折断。
砰！第二个胸口凹陷倒飞出去。
嗤！第三个喉骨碎裂软倒在地。
不过呼吸之间，七人已倒下五人，剩下两人惊骇后退，如同见鬼。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刀疤脸声音颤抖，握刀的手不稳。
萧辰甩了甩手上血珠：“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朝不同方向狂奔逃命。
萧辰并未追赶，只是拾起地上两枚石子，随手掷出。
破空声尖锐响起，远处随即传来两声惨叫，而后归于寂静。
暮色四合，官道上血腥气弥漫。萧辰回到姬明月身边，见她脸色有些发白，递过一方干净帕子。
“第一次见杀人？”
姬明月摇头：“在师门见过比这惨烈的。只是...你杀人时的眼神，太平静了。”
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淡然，仿佛只是拂去衣上尘埃。
萧辰望向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杀该杀之人，何必激动。”
他走到尸体旁，仔细搜查后，从刀疤脸怀中摸出一块黑色令牌，上面刻着幽火图腾。
“果然是幽冥令。”姬明月凑近来看，幽香随风飘近，“他们为何紧追不舍？就算三皇兄要抓我，也不该动用这等阵仗。”
萧辰把玩着令牌，忽然指尖用力，令牌应声而碎。一缕黑气从中逸出，化作模糊鬼面扑向姬明月！
“小心！”萧辰揽住她腰肢急退，同时左手结印拍出。
金光闪过，鬼面发出凄厉尖啸，消散无形。
姬明月心有余悸：“这是...诅咒追踪？”
“不止。”萧辰眼神凝重，“这咒术与血脉相连，他们不是冲你来的，公主殿下。”
他看向姬明月：“他们是冲你的九天玄凰体来的。”
姬明月猛地抬头，美眸圆睁：“你怎知我的体质？这是师门最高机密！”
“因为...”萧辰话未说完，忽然神色微动，望向西北方向，“又来了。”
地平线上出现三个黑点，迅速逼近。那是三只翼展超过三丈的巨型血鸦，每只背上都站着一名黑袍修士，气息远比刚才的杀手强大。
“幽冥殿血鸦卫。”萧辰皱眉，“看来我们被摆了一道。”
先前那七人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到。
姬明月握紧袖中短剑：“我能应付一个。”
“退后。”萧辰将她护在身后，第一次显露出认真神态，“这三个是真正幽冥殿核心弟子，修为已至灵海巅峰，联手可战神通。”
血鸦俯冲而下，带起腥风阵阵。鸦背上修士同时结印，空中浮现巨大黑色法阵，笼罩四野。
“幽冥锁魂阵！”姬明月惊呼，“此阵能禁锢神魂，神通境下无人能脱！”
萧辰却不慌不忙，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一圈。简单动作却蕴含某种玄妙道韵，刚刚成型的法阵突然剧烈波动，三人组闷哼一声，显然受到反噬。
“怎么可能？！”为首修士失声，“你竟能干扰阵法运转？”
萧辰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幽冥老祖就教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
三人又惊又怒，同时祭出三面白骨幡。幡面黑气翻滚，飞出无数怨魂厉啸扑来，所过之处草木枯萎。
姬明月正要施展师门秘法，却见萧辰踏前一步，口吐真言：
“散。”
一字既出，如口含天宪。漫天怨魂如遇克星，尖叫着消散无形，那三面白骨幡更是咔嚓碎裂。
“言出法随？！”幽冥殿修士骇然变色，“你是神通真人？！”
唯有神通境修士才能以一言引动天地法则，可眼前青年分明只有灵海境气息！
萧辰不答，身影忽然模糊。下一瞬，他已出现在第一只血鸦背上，手指轻点，那修士便僵直倒下。接着如法炮制，另外两人也未能做出任何抵抗，相继坠落。
三只血鸦惊惶欲逃，被萧辰目光一扫，顿时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他从最后倒下的修士怀中搜出一卷密令，展开看完，脸色沉了下来。
“写的什么？”姬明月走近问道。
萧辰将密令递给她：“自己看。”
姬明月接过羊皮卷，只见上面写着：“生擒玄凰体，老祖将亲自主持血祭，开启幽冥之门。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她手指颤抖：“他们不仅要抓我，还要用我的血祭祀？”
“九天玄凰体蕴含至阳至纯之力，是破除某些封印的最佳祭品。”萧辰望向皇城方向，“看来幽冥殿所图不小。”
姬明月忽然想起什么：“你还没回答我，为何知道我的体质秘密？”
萧辰沉默片刻，道：“我曾见过另一个玄凰体。”
“是谁？现在何处？”
“死了。”萧辰声音听不出情绪，“千年前，为封印幽冥通道，燃尽了最后一滴凰血。”
姬明月怔在原地，心中莫名一痛，仿佛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要被唤醒。
萧辰已经转身检查那三只血鸦：“倒是意外收获。幽冥殿驯养的血鸦，反可以用来监视他们。”
他手法娴熟地在每只血鸦眉心种下禁制，而后挥挥手，三只巨鸦 obediently 振翅飞走，消失在暮色中。
“让它们回去报个假讯。”萧辰解释道，“至少能为我们争取两天时间。”
姬明月凝视着他侧脸，忽然道：“你说见过那个玄凰体...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萧辰动作顿了顿，良久才轻声道：“故人而已。”
可那一瞬间，姬明月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千年也无法磨灭的哀伤。
夜色彻底笼罩四野，远方响起狼嚎。萧辰生起篝火，两人相对无言。
跳动的火光中，姬明月轻声开口：“所以你不是为我而来，是为这玄凰体而来？”
萧辰添了根柴火：“有区别吗？”
“有。”姬明月眼神坚定，“若你只为保护这个体质，大可拘禁我直到风波过去。若你是为我而来...”
她没说完，但目光灼灼。
萧辰与她对视片刻，忽然笑了笑：“睡吧，守夜我来。”
姬明月却不肯罢休：“你屡次出手相助，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
萧辰望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看很久远的往事。
“因为曾经有人告诉我，九天玄凰不该被辜负。”他声音很轻，几乎融入夜风，“每一个都不该。”
姬明月还欲再问，萧辰却忽然抬手示意禁声。
极远处传来细微的铃铛声，清脆空灵，在寂静夜色中格外诡异。
“招魂铃。”萧辰神色凝重，“幽冥殿长老级人物出动了。”
他迅速踩灭篝火：“走，不能留在这里。”
“去哪？”
“反其道而行。”萧辰拉起她手腕，“他们以为我们会逃向皇城，我们偏要回头。”
夜色如墨，两人身影没入黑暗，只剩铃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轻哼着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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