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调息时间转瞬即逝。
云台之上，经过执事弟子们的快速修复，战斗痕迹已被抹平，唯余清冷山风卷过，带来丝丝凉意，却也吹不散台下愈发高涨的热烈气氛。
乙巳队三人盘坐于台边一角，各自运功恢复。王昊吞下了一颗珍藏的回气丹药，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灵力消耗并非短时间内能完全补充。赵大牛皮糙肉厚，倒是恢复得最快，只是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那是音波攻击的后遗症。蓝桥易则闭目凝神，努力平复着过度消耗的心神，脑海中仍在不断回放、推演着刚才的战斗，尤其是最后那破掉风行术的奇异一击，其中似乎蕴含着比他自己理解的更深的东西。
决赛的对手也已登台。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的决赛对手，并非另一支三人队伍，而是独自一人。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面色沉静、甚至有些木讷的少年，名叫石劲。他平日在清静崖极为低调，几乎毫无存在感，此次小比却如同一匹黑马，凭借一手朴实无华却刚猛无匹的“破山拳”，以及一身凝练厚重、远超同阶的土系防御灵力，一路横扫，所有对手皆未能撑过三拳！其战斗方式简单粗暴，就是硬扛着对手的攻击，然后一拳破之！
一力降十会！
“决赛，甲戌队石劲，对乙巳队蓝桥易、王昊、赵大牛！”执事弟子高声宣布，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一人对三人，还是刚经过恶战的三人，这决赛似乎悬念不大。
但蓝桥易却丝毫不敢大意。石劲身上那股沉凝如山、不动如岳的气势，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是一种纯粹力量上的绝对压制感。
“开始！”
石劲没有任何花哨动作，甚至没有摆出防御姿态，只是默不作声地、一步步朝三人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台根基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气势随之一步步攀升！
王昊性格急躁，虽知对方厉害，却也不信邪，率先发动攻击！一道炽烈火球呼啸而出，直轰石劲面门！
石劲不闪不避，甚至看都未看一眼，只是随意抬起左臂一格。
“轰！”火球炸裂，火焰四溅，石劲手臂上的粗布道袖瞬间焦黑，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却仅仅是泛起一丝红印，连半步都未后退！
王昊瞳孔一缩！他的火球威力自己清楚，竟连让对方停顿一下都做不到？！
“吃俺一拳！”赵大牛怒吼着冲上前，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土黄灵光狠狠砸向石劲胸膛！
石劲依旧不闪不避，右拳后发先至，平平无奇地直击而出！
双拳交击！
“嘭！”一声闷响，气浪翻滚！赵大牛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巨木撞中，倒飞出去，摔在云台边缘，手臂剧烈颤抖，已然抬不起来！
一击！仅凭肉身与灵力结合的一拳，便重创了以力量和防御见长的赵大牛！
石劲脚步未停，继续走向蓝桥易和王昊。
王昊脸色发白，一咬牙，双手连挥，数道火球、火矢连绵射出！
石劲双拳交错挥出，拳风刚猛暴烈，竟直接将那些火球火矢凌空打爆！爆炸的气浪未能阻他分毫，反而被他借势前冲，瞬间逼近！
快！猛！稳！毫无破绽！
蓝桥易心神紧绷到极致。水云刃？恐怕连对方的防御都破不开！震颤水雾？对方根本不用复杂法术，纯粹的力量与防御，一力破万法！音律干扰？对方心志如铁，气息沉凝如山，恐怕毫无效果！
怎么办？
眼看石劲那毫无花巧、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拳头再次朝王昊轰去，王昊已是避无可避，面露绝望！
蓝桥易脑中灵光再次一闪！他想起守拙执事平日冷酷面容下的偶尔叹息，想起清漪师姐所讲的“刚柔并济”，想起明心师兄那些看似荒唐的功课，更想起闲云师叔祖那日关于“云气虹光”的提问……
至刚至猛，固然可怕，然……刚不可久，强极则辱！
石劲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他只是将灵力与肉身结合得极其完美，每一次攻击都凝练到极致，故而显得无可匹敌。但正因为极致，其运转必有其固有的、强大的“律动”！如同绷紧的弓弦，固然能射出利箭，但其本身的震颤频率亦是固定且强烈的！
若能找到这“律动”，并非硬抗，而是……顺应？引导？甚至……叠加干扰？
如同最坚硬的岩石，也能被持续精准敲击同一处的滴水洞穿！
风险极大！但别无他法！
“王师兄！退左！全力火球攻其拳面！听我号令，一、二、三……放！”蓝桥易语速极快，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王昊此刻已是六神无主，下意识便依言向左急退，同时凝聚剩余所有灵力，一道压缩到极致的火球射向石劲轰来的拳面！
石劲拳势不变，依旧直击！
就在火球即将与拳头碰撞的瞬间，蓝桥易动了！他并未攻击石劲本体，而是双手十指如同拨动无形琴弦，引动周围稀薄的水灵之气，化作数十缕极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水丝，并非射向石劲，而是精准地缠绕、附着在了王昊那道火球之上！
这些水丝以一种奇高的频率剧烈震颤着，并非削弱火球，反而像是在其外部镀上了一层高频振荡的“水鞘”！
火球与拳头碰撞！
“轰——！！！”
这一次的爆炸声，截然不同！并非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心悸的高频撕裂声！
石劲那无往不利的拳头猛地一滞！拳面上传来的并非单纯的灼烧与冲击，更有一股极其刁钻、高频振荡、试图撕裂他凝练灵力的诡异力量！虽然他立刻鼓荡灵力将其震散，但拳势不可避免地被阻了一瞬，身形微顿。
就是这一顿！
蓝桥易瞳孔收缩，捕捉到了石劲体内那雄厚灵力因外界强力干扰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一放一收的固有韵律！
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不再试图直接攻击，而是双手结印，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消耗，引动天地间无所不在的、最基础的灵气，依照他所捕捉到的那一丝韵律，发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精准无比的共鸣脉冲！
这个脉冲没有任何直接的杀伤力，甚至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它就像一根轻轻拨动的手指，恰好点在了高速旋转的陀螺最微妙的那一个点上！
石劲浑身猛地一震！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之色！他只觉得体内那圆融流转、凝练如钢的灵力，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轻轻“敲”了一下，运行轨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打破完美平衡的滞涩！
旧力刚竭，新力未生！
虽然这滞涩只存在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但对于他这种将力量控制到极致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破绽！
他轰出的拳头力道骤减，凝聚的防御也出现了一丝空隙！
早已得到蓝桥易眼神示意的王昊，虽不明所以，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合身扑上，并非施展法术，而是最简单粗暴的一记头槌，狠狠撞在石劲因灵力滞涩而微微敞开的胸膛空门之上！
“咚！”
一声闷响！石劲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云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脸色一阵潮红，虽未受伤，却显然吃了个亏！
他稳住身形，看向蓝桥易，木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找到他那近乎完美的灵力运转节奏，并施加影响的？
台下早已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逆转惊呆了！
以巧破力！以微知着！这已近乎于“道”的运用！
守拙执事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缓缓吐出四个字：“乙巳队，胜。”
决赛，竟以这样一种方式，戛然而止。
石劲沉默片刻，对着蓝桥易缓缓拱手，虽败，却无怨忿，只有浓浓的不解与探究。然后转身，默默下台。
王昊脱力地坐倒在地，喘着粗气，看着蓝桥易，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佩服。赵大牛挣扎着爬起来，嗷嗷叫着庆祝胜利。
蓝桥易却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心神与灵力的双重透支，已然到达极限。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道云气落下，托住了他，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涌入体内，快速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识海。
一个略带调侃的苍老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啧啧，小子不错嘛，懂得‘叩其两端而竭焉’的道理了……就是手法糙了点，差点把自己搞废。好好睡一觉吧。”
是闲云师叔祖？
蓝桥易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个宗门，真是……深不可测。
云台上下，寂静之后，是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本届外门小比，冠军——乙巳队！
以弱胜强，以巧破力，将道宗理念展现得淋漓尽致！
高台之上，一位一直沉默观战、气度最为渊深的中年道人（正是当日云气中的一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此子，甚佳。”
守拙执事躬身应是：“掌门师兄明鉴。”
清漪师姐与明心师兄相视一笑。
道宗之外，云海翻腾，似有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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