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音仿佛还在耳中嗡鸣,灵魂反噬的剧痛与强行催谷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不休。黑暗的管道网络再次成为吞噬一切的巨口,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沈砚从“清道夫”尸体上搜刮来的、能量所剩无几的战术手电,以及顾临渊指尖勉强燃起、却忽明忽暗、仅能照亮脚下咫尺的微弱灵火。
两人踉跄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管道内拖沓而凌乱,与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更多追兵的尖锐哨音和能量探测的滴滴声形成催命的交响。
“左……左边岔道,往下……”顾临渊喘着粗气,一只手紧紧按着抽痛的额角,凭借残存的灵觉艰难地指引方向。他的视野边缘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被强行撕裂的伤口。
沈砚的状况同样糟糕。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额角不断渗出冷汗。高爆地雷的遥控引爆和那精准致命的一击,消耗了他最后储备的体力和精神。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用于对抗脑海中的眩晕和维持最基本的行动能力,同时还要分心留意顾临渊的状态。
通过那未曾间断、此刻却因双方虚弱而显得信号不稳的共振连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顾临渊精神领域的混乱与痛苦,如同风暴过后的废墟。而他自己那片引以为傲的“秩序”领域,也布满了裂痕,数据的洪流变得滞涩而缓慢。
但他们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他们像两匹受伤的孤狼,在猎犬的围追下,凭借最后一丝本能,向着黑暗的更深处逃窜。
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散发着恶臭的支流,就在顾临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被抽干,灵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时,沈砚的手电光柱照到了前方管道侧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被部分坍塌物半掩的方形洞口。
“维修竖井……通往更下层……”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他上前,用匕首费力地撬开已经锈蚀变形的金属栅栏门,“下面……结构复杂,可能有机会……”
顾临渊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点了点头。
沈砚率先钻了进去,竖井内是垂直的金属爬梯,深不见底。他回头,向顾临渊伸出了手。
这一次,顾临渊没有任何犹豫或嘴硬,将自己的手重重地放在了沈砚手中。那只手冰冷,带着虚脱的颤抖。
沈砚用力将他拉入竖井,然后反手将破损的栅栏门尽量恢复原状,又从内部用一根弯曲的铁条卡住。做完这些,他才开始沿着爬梯向下移动,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顾临渊跟在他后面,爬梯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低头看去,沈砚的裤脚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一小片被血浸湿的布料——是之前爆炸飞溅的碎石所伤?还是更早时候?他竟完全没有察觉。
竖井很深,仿佛直通地心。爬了大约二三十米,下方出现了横向的通道。沈砚跳了下去,转身接应顾临渊。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小型泵站机房。机器早已锈蚀成一堆废铁,但空间相对封闭,只有一个出口(他们下来的竖井)和一个早已堵死的通风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但至少没有外面管道里那些致命的毒气或生物。
“暂时……安全。”沈砚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控制台滑坐在地,手电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立即的威胁后,终于允许自己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剧痛。
顾临渊直接瘫倒在对面的墙角,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灵魂层面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呻吟。
寂静在小小的泵站内弥漫,只有两人无法抑制的沉重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砚才挣扎着重新坐直。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保存盒,确认其完好无损,然后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左小腿外侧的划伤不算深,但需要清理包扎,以防感染。更麻烦的是灵魂反噬带来的头痛和思维滞涩,这没有药物可以缓解。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蜷缩着的顾临渊身上。顾临渊的状况显然更差,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刚才强行催动灵力进行最后一击,无疑加重了他的灵魂创伤。
沈砚沉默地打开从“清道夫”那里搜刮来的小小急救包。里面东西不多,但基础的消毒剂、止血凝胶和绷带还有。他先处理了自己的伤口,动作迅速而精准,尽管手指因为脱力和反噬而微微颤抖。
然后,他拿着剩余的药品和绷带,挪到了顾临渊身边。
顾临渊感觉到他的靠近,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检查伤势。”沈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临渊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依旧没有动。
沈砚不再询问,直接上手。他先是检查了顾临渊身上可见的外伤——手臂和后背有几处擦伤和淤青,不算严重。然后,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顾临渊的腕脉上,同时闭上眼,通过那微弱的共振连接,试图更仔细地感知对方灵魂层面的损伤程度。
指尖下的脉搏虚弱而紊乱。精神领域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原本充满活力的灵觉乱流此刻变得如同破碎的星光,黯淡而散乱,核心处一道深刻的裂痕正在缓慢地逸散着能量。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这种灵魂创伤,若不尽早设法稳定,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隐患,甚至影响道基。
他收回手,从急救包里找出唯一的一支高效镇静兼微弱能量补充剂(显然是“彼岸”给“清道夫”配备的应急品),犹豫了一下。这东西成分不明,可能带有“彼岸”的技术烙印,存在风险。
但看着顾临渊痛苦的模样,沈砚几乎没有多做思考,便撕开包装,将冰凉的注射头对准顾临渊颈侧,按了下去。
微凉的药液注入体内。顾临渊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含糊的闷哼,但紧锁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点点。
沈砚观察着他的反应,同时开始用绷带包扎他手臂上较深的一处擦伤。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毕竟不是专业医护),但极其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准确。
包扎到一半时,顾临渊忽然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握住了沈砚正在动作的手腕。
沈砚的动作顿住。
顾临渊依旧闭着眼,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自己呢?”
沈砚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汗湿的鬓角,沉默了几秒,才道:“已处理。”
顾临渊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又缓缓松开,没再说话,只是将头往墙壁上靠了靠,仿佛连维持清醒都已是极限。
沈砚继续完成了包扎,然后退回自己原先的位置,重新靠坐在控制台边。他关闭了战术手电以节省能源,泵站内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和偶尔因疼痛而发出的细微吸气声,显得格外清晰。灵魂的创痛如同阴燃的炭火,在寂静中灼烧着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砚以为顾临渊已经昏睡过去时,一个极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谢了。”
沈砚在黑暗中睁开眼,没有回应。
但通过那微弱却顽强的共振连接,一丝如同风中之烛般摇曳的、名为“安心”的情绪,从顾临渊那边传递过来,悄然融入了他自己那片布满裂痕的“秩序”世界。
在这地狱般的逃亡路上,在这绝望的黑暗深渊里。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心”,或许就是他们所能给予彼此的唯一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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