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屿镇的晨雾刚散，李佑铭就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墨涵穿袜子。孕三十六周的小腹已经隆起得格外明显，墨涵连弯腰都变得困难，稍微动一下就会喘粗气，夜里更是要醒三四次换姿势。李佑铭早已练就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从帮着穿脱衣物到夜里扶着起夜，动作娴熟得像是练习了千百遍，只是眉宇间的担忧，随着预产期临近愈发浓重。
“今天专家团队会来，管家说已经把检查设备都搬进客厅了。”李佑铭帮墨涵系好防滑鞋的鞋带，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腰——最近墨涵总说腰酸，他特意从镇上老中医那里学了简单的按摩手法，每天早晚都会帮着按一会儿。墨涵靠在他肩上借力起身，呼吸有些急促：“其实不用这么兴师动众，镇上的医生也挺好的。”
“不行。”李佑铭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立刻放柔了声音，“你情况特殊，我早就联系了b市最好的妇产科团队，他们专门研究过。放心，都安排在咱们家里检查，不用你奔波。”他扶着墨涵慢慢走到客厅，果然看到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调试仪器，管家在一旁恭敬地端着茶水，脸色也带着几分紧张。
检查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主刀的张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她一边看着b超屏幕上安安的动态，一边不时询问墨涵的饮食和睡眠情况，笔尖在病历本上写得飞快，偶尔和旁边的助手低声交流几句，眉头始终紧锁着。
李佑铭全程站在墨涵身边，握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却比平时凉了几分。他能看到张医生脸上越来越凝重的神色，看到助手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红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紧。墨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李佑铭的衣袖，指尖泛白。
终于，所有检查仪器都停了下来。张医生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镜片，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检查时低沉了许多：“李先生，墨先生，麻烦你们跟我到书房谈一下。”她的目光扫过墨涵隆起的小腹，带着一丝不忍，“其他人先在这里等一下。”
书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李佑铭扶着墨涵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他身边，像一道坚实的屏障。张医生将检查报告摊在茶几上，指着其中一张x光片，语气凝重：“墨先生的身体情况，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要复杂得多。
墨涵的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他知道自己和普通孕妇不一样，却从未想过会复杂到这种地步。李佑铭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医生，您直说吧，自然分娩和剖腹产，哪种风险更低？”
张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两种方式的风险都远超常人。如果选择自然分娩，她顿了顿，看着两人瞬间惨白的脸色，又补充道，“就算我们准备了最好的输血设备和急救团队，也不敢保证能百分之百抢回生命。”
“那剖腹产呢？”李佑铭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他低头看着墨涵，对方的嘴唇紧紧抿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却异常通红。墨涵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安安在里面轻轻蠕动，像是在安慰他，可这个鲜活的生命，此刻却成了悬在墨涵头顶的利剑。
“剖腹产的风险同样很高。”张医生指着另一张报告，我们制定了三套手术方案，动用了最好的麻醉师和外科医生，但风险依然超过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墨涵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是说，有接近一半的可能，我醒不过来，对吗？”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安安的b超照片上，照片上的小家伙蜷缩着身体，小手紧紧握着，像是在睡觉。想到自己可能见不到这个已经取好名字的孩子，想到李佑铭可能要独自抚养安安长大，心脏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张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递过来一叠厚厚的风险告知书，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这是详细的风险说明，上面列举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到极致，但最终的决定权在你们手里。你们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是哪种生产方式，都要面对生与死的考验。”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海浪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是在诉说着不祥的预兆。李佑铭拿起那份风险告知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锋利的棱角，割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起当初得知墨涵怀孕时的震惊，想起感受胎动时的感动，想起给安安取名时的憧憬，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画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墨涵没有去看那份告知书，只是轻轻靠在李佑铭的身上，双手依旧护着自己的小腹。他能感受到李佑铭身体的僵硬，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是李佑铭来到青屿镇后第一次抽烟，显然是慌了神。“李佑铭，”墨涵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如果……如果真的出事，你要好好照顾安安，把他养大成人，告诉他人，他的爸爸很爱他。”
“不许说这种话！”李佑铭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没有如果！张医生说了，他们会准备最好的方案，我们会没事的，你和安安都会没事的！”他一把将墨涵揽进怀里，动作却异常轻柔，生怕碰伤他和肚子里的孩子。滚烫的眼泪落在墨涵的头发上，这是墨涵第一次看到李佑铭哭——这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这个敢和家族决裂的男人，此刻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哭得像个孩子。
墨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李佑铭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过往的那些伤痛，那些委屈，那些不甘，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死，不想离开这个刚刚学会爱他的男人，不想错过安安的成长。他想陪着安安学会走路，学会说话，想看着他背上书包去上学，想和李佑铭一起，在青屿镇的海边看着安安长大成人。
李佑铭哭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拿起笔，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连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墨涵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在风险告知书上签下了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生死考验按下了启动键。
张医生等人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墨涵靠在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却主动拿起桌上的苹果，慢慢削着皮——这是他能为自己和安安做的，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为即将到来的手术养精蓄锐。李佑铭坐在他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心的冷汗浸湿了两人的衣袖。
夕阳渐渐西沉，将客厅染成了金红色。安安在墨涵的肚子里动了起来，像是在回应父母的情绪。墨涵停下削皮的动作，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安安好像知道我们在担心他，在给我们加油呢。”李佑铭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墨涵的小腹上，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动静，眼眶又一次泛红。
“我已经安排好了，”李佑铭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明天就把公司的紧急事务交接出去，接下来的时间，我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张医生说手术定在下周，这几天我陪你去海边散步，去吃你喜欢的梅花糕，我们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好陪着安安。”
墨涵点了点头，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好。”简单的一个字，却包含了所有的信任和依赖。他知道，无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李佑铭都会和他站在一起，就像当初对抗家族时那样，就像当初剥离公司时那样，就像无数个深夜里守在他床边那样。
夜幕降临，李佑铭扶着墨涵回到卧室。他帮墨涵洗漱完毕，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然后自己躺在旁边，轻轻将手放在墨涵的小腹上，感受着安安的胎动。海浪声从窗外传来，温柔而绵长，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让人安心。
墨涵翻了个身，靠在李佑铭的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李佑铭，我有点怕。”墨涵的声音带着一丝脆弱，这是他第一次在李佑铭面前展现出如此直白的恐惧。他不怕死，却怕留下李佑铭和安安孤零零地活着，怕他们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再也感受不到家的温暖。
李佑铭紧紧握着墨涵的手，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声音带着无比的坚定：“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会让医生先保你，安安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有，但我不能没有你。”
墨涵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转过身，紧紧抱住了李佑铭。眼泪浸湿了李佑铭的睡衣，却再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感动。他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他，爱到可以放弃他们共同期待的孩子，只为了留住他。
夜渐渐深了，安安的胎动也渐渐平息下来。李佑铭依旧紧紧抱着墨涵，双手轻轻覆在他的小腹上，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和肚子里的生命。窗外的星空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亮两人心中的阴霾。手术的日期越来越近，生与死的考验就在眼前，他们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彼此的手，等待着命运的审判。第四卷的帷幕，就在这沉重的悬念和浓烈的情感张力中，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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