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迟疑,秦云带着金舜英一家、受伤的薛昔时以及杨家父子,趁着混乱,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疾奔。
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摇曳,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没。
只留下身后越来越远的、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灯火轮廓,以及隐约可闻的、渐趋平息的枪声与呼喊。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秦云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和野外的生存技能,在前方引路。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坡,踏上了官道。
官道两旁树影婆娑,阴风阵阵,更添了几分仓惶与凄凉。
“快,再快点!”
秦云低声催促,声音因急促的奔跑而略显沙哑。
他知道,王家庄子的追兵随时可能循迹而来,他们必须尽快远离那是非之地。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渭河渡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宽阔的河面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却看不到一艘渡船的影子。
平日里还算繁忙的渡口,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艘破旧的木船被铁链锁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如同沉睡的巨兽。
连刚才送他过河的艄公,都没了影子。
大半晚上的,他们不熟悉水情,漆黑而汹涌的渭河,此刻便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们所有人面前,阻断了去路。
“这……这可如何是好?”
杨家父子看着宽阔的河面,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搓着手。
秦云眉头紧锁,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他背着金舜英的母亲,虽是妇人,但一路奔袭下来,也耗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他自幼习武,一身筋骨早已锤炼得远超常人,身体素质极佳,倒还能支撑。
但同行的其他人就不行了。
尤其是薛昔时,跑动之间,伤口定然撕裂,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
金舜英一介女流,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她又担心母亲,又要照顾身体也略显虚弱的父亲,自己从早上就没吃过一口饭。
早已是体力不支,此刻更是跌跌撞撞,呼吸急促得仿佛要喘不上气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不知不觉间,这两人已经被秦云等人落下了足足四五十米的距离,几乎要掉队了。
“秦大哥……等等……我们……我们实在跑不动了……”
金舜英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微弱。
秦云回头望去,只见金舜英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薛昔时,在黑暗中艰难挪动,情形颇为狼狈。
他心中一叹,知道再这样跑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正在焦急万分之际,秦云眼尖,忽然瞥见前方官道旁不远处的河滩边上,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庙宇轮廓。
他精神一振,道:
“前面有座庙!我们先去那里暂避一时,歇歇脚,再做打算!”
众人闻言,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精神略微一振,咬牙跟上。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破败不堪的龙王庙。
庙宇不大,院墙多处坍塌,露出里面杂草丛生的小小的院落。
正门更是残破,两扇木门早已腐朽不堪,上面的油漆斑驳脱落,只剩下几个模糊不清的门神画像残片。
秦云上前,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向那残缺的庙门。
“哐当——吱扭——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连同门框竟应声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
众人捂着口鼻,待尘土稍散,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庙内虽然蛛网尘封,但地面却还算干净,似乎有人打扫过的痕迹。
正中的供台上,龙王的泥塑神像半边脸已经塌了,身上的彩绘也早已褪色。
但供台之上,却还残留着香烛燃烧过后的灰烬,甚至能看到香炉里到几支已经熄灭的香头。
“看来,这里偶尔还有附近的村民或者过路人过来拜佛上香,祈求平安。”
杨新彪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
有香火,至少说明这里并非完全的荒无人烟,或许能找到一丝遮蔽。
秦云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金母轻轻放在墙角一堆还算干净的麦草上。
那麦草似乎应该是今年麦收时才堆放的,带着些许干草的清香。
放下金母后,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额头上的汗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一个个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谁也不想动弹一下。
庙宇内一时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杨新彪毕竟是常年在外奔波,跋山涉水收购药材的人,风霜雨雪经历得多了,身体素质要比其他人强上不少。
他稍作喘息,便率先缓了过来。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躺在麦草上,脸色同样苍白、肩头还在渗血的金母。
“杨新彪连忙起身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查看。
他毕竟是西安城里“静远堂”药铺收购药材的掌柜,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懂得一些药理。
尤其是常见的刀枪外伤,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
他仔细拨开金母肩头的衣衫,那里的伤口渗人,鲜血糊满肩头。
“得罪了。”
杨新彪告了一声罪,示意金父过来帮忙,小心翼翼地将金母肩头被血浸透的衣服褪去。
伤口暴露出来,那是一个狰狞的贯穿枪伤,子弹从肩胛骨附近射入,又从后肩穿出。
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创面不小,此刻仍在缓缓渗着血。
杨新彪皱起了眉头,仔细检查了一番,沉声道:
“是贯穿伤,子弹已经出来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
他顿了顿,看着金母蜡黄的面容。
“伯母这两天想必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身子本就虚弱不堪。
如今又流了这么多血,若是不能及时止住血。
再寻些补气养血的药材调理一下,恐怕……恐怕也会有性命之忧啊。”
他的话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金家人的心上。
金舜英本就心乱如麻,听到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又急得哽咽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颤抖。
金父也苦着一张脸,颓然地低下头,唉声叹气,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学教授,此刻面对亲人的重伤和无药可医的困境,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杨新彪说得在理。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身处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之中,连填饱肚子都是奢望,又去哪里寻找止血疗伤、补气养血的药材呢?
一时间,小小的龙王庙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绝望的情绪如同庙外的河水一般,悄然弥漫开来,几乎要将所有人都淹没。
金舜英的哽咽声,金父的叹息声,以及薛昔时压抑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庙宇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秦云听着外面呼啸的夜风,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锁起。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蜷缩在破庙里的众人。
杨家父子面色蜡黄,显然是饥饿过度;
金舜英和父亲焦虑地守在金母身旁,金母的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
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显示着她伤势的沉重。
“这黑灯瞎火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里弄药材和食物呢?”
秦云在心中暗自叫苦。
可眼下,众人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每一次声响都像是在敲打着秦云的心弦。
而金母的伤情更是刻不容缓,耽误片刻,便可能有性命之忧。
秦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在黑暗中逡巡,脑海里飞速思索着对策。
他这一世对这一带陌生得很,突然,一个地方如同流星般划过他的脑海——
王家庄子!
对,就是王家庄子!
秦云的眼前猛地一亮,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虽然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王家兄弟死了一双,王家庄防卫必定森严。
但也正如此,庄子内必然混乱不堪。
所谓“趁水摸鱼”,此刻正是绝佳的时机!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股豪气与决绝涌上心头。
他要再探王家庄,没有拖累,趁着混乱,弄到急需的药材和吃食,应该不是难事!
心中有了主意,秦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转向杨家父子和金舜英父女,尽量用沉稳而温和的语气安慰道:
“大家不要慌,我去找些吃食和药材。
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一下,务必万分小心,注意观察周边的情况。
尤其是王家可能派出来的搜索队。
一旦发现任何风吹草动,或者听到异常的声响,大家立刻躲到外面那片茂密的芦苇地里。
千万不要出来,等着我回来!”
他仔细交代了几句,这才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金母。
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破庙,再次化作一只灵猫,迅速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又一次向着危机四伏的王家庄子摸去。
此时的王家庄子,果然如秦云所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往日里秩序井然、护卫森严的庄子,此刻却被一片愁云惨雾和忙乱所笼罩。
村口牌楼下的空地上,灯火摇曳,将一切映照得如同鬼魅。
王家兄弟中的老大王乐山的大哥和堂哥王喜山冰冷的尸体被庄丁们七手八脚地抬到了临时搭起的一个简陋木台子上,用白布草草遮盖着,只露出两双僵硬的脚。
旁边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庄丁和护卫的尸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与夜晚的寒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王家老三,如今王家现在唯一的掌舵人王乐山,独自站在木台旁,脸色黑得像锅底。
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两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拳头紧握。
他的老娘,那个穿着华贵却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声音尖利而凄厉,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哎哟喂!我的儿啊!这是哪个天杀的挨千刀的土匪干的事呀!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报官!赶紧派人去报官!
让宝鸡县警察署的人赶紧来抓人!
把那些杀千刀的土匪抓回来,给我点天灯!碎尸万段!
我要让他们给我儿偿命!”
然而,围拢在周围的庄丁和护卫们却一个个垂头丧气,噤若寒蝉,没有人应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与老妇人的哭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平日里仗着王家的势力作威作福,但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气焰。
王乐山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悲痛,不耐烦地对着他老娘低吼道:
“娘哎!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行不行!
咱家是干什么的,您心里不清楚吗?
咱家就是这西府最大的土匪窝!
叫警察?就警察署那帮废物,平日里就知道欺压良善、搜刮民脂民膏。
真遇到事了,他们顶个屁用!
咱家的枪支可比他们警察署那几杆破枪好太多了。
连咱们都挡不住的人,你还能指望他们去抓到?”
王乐山的老娘被儿子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她依旧嘴硬,抹着眼泪哭喊道:
“那……那你大哥和你喜山哥难道就这么白死了不成!
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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