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集主府，由巨型青石垒砌，气势森严，宛如一头匍匐的巨兽盘踞在集镇中央。
府邸侧厅，悬挂着一块写有“清源行动招募处”的陈旧木牌。几名身穿主府制服的执事，正无精打采地登记着前来应征的散修。
陆沉走进去时，队伍已经排到了门外，只剩下寥寥数人。
他站在队末，将自身气息死死锁在筑基中期的水准，看起来平平无奇。
“下一个。”
桌后一个微胖执事敲了敲桌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里满是例行公事的疲惫。
“姓名，修为，擅长什么。”
“韩立，筑基中期，擅长攻伐。”陆沉报上了一个烂大街的化名，声音平淡。
旁边负责核验修为的瘦高执事瞥了他一眼，伸出枯瘦的手指，搭上陆沉的手腕。一丝灵力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下一瞬，那执事浑身一僵，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不对！
这灵力……不对劲！
他探查到的灵力波动确实是筑基中期，可那股精纯凝练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浑厚得完全不像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寻常修士的灵力是溪流，天才的灵力是江河。
而眼前这人的灵力，分明是一整座被无上伟力强行压缩成溪流形态的万丈深潭！其根基之恐怖，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同阶，便是府里那些筑基后期的统领，恐怕都远远不及！
瘦高执事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看向陆沉的目光，从敷衍瞬间转为浓浓的忌惮与惊疑。
他转向微胖执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声音干涩：“修为无误，根基……极厚。”
“极厚？”
微胖执事愣了一下，随即猛然反应过来，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融化，变得无比真诚热切。他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原来是韩道友！失敬失敬！此次行动，基础报酬八百下品灵石，若立下功勋，赏赐上不封顶！集主府还会提供丹药符箓，道友意下如何？”
“可以。”陆沉点头。
“好！”微胖执事动作麻利得像换了个人，双手奉上一枚青色玉简和一块身份令牌，“三日后辰时，主府广场集合，过时不候！”
陆沉接过东西，看也没看，转身便走。
回到商队驻地，钱管事一见他，便知他已经报名成功。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
“钱管事，有话直说。”陆沉的语气很平静。
钱管事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一咬牙，将他拽到无人角落，声音压到极致，带着哭腔。
“韩前辈，您……您这是糊涂啊！那清源行动，哪里是任务，分明是送死！”
“晚辈有个远房表亲在主府当差，他亲口说的，前几批进去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连尸骨都找不到！好不容易逃回来几个，全都疯了！”
钱管事眼中满是恐惧，双手不受控制地比划着：“他们不是被妖兽咬死的，身上半点伤口都没有！就是……就是整个人都枯了！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把一身的精气神连着寿元，一口气给吸干了！那死状，跟传说中的幽冥邪法一模一样！”
“所以这次才不惜血本，满世界招募外人！说白了，就是拿灵石买命，找些探路的石子去填坑啊！”
他几乎要哭出来：“据说，那源头就在‘葬星谷’！那鬼地方，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谁能活着走出来！”
葬星谷，幽冥邪法，吸干精气。
线索，对上了。
陆沉眼底深处，一缕冰冷的杀意如电光般一闪而逝，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多谢告知，我心里有数。”
见他主意已定，钱管事颓然一叹，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满心绝望地退到一旁。
接下来的三日，陆沉在驻地静修。
他一面熟悉着新得的神通，一面将神识悄然放开，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青木集。
那座名为“百炼阁”的店铺，看似生意兴隆，人来人往。但在陆沉的感知中，却有几道阴冷的窥探感，数次扫过商队驻地，最终都落在了他所在的房间，带着评估货品般的意味。
对方在观察他。
或者说，在观察每一个新来的、有点实力的“肥羊”。
陆沉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在对方神识再次探来时，不动声色地泄出了一丝寂灭道基的本源气息。
数里之外的百炼阁密室中，一名黑衣修士猛地惨叫一声，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七窍中渗出黑血，口中含混不清地嘶吼着：“死……死亡……古神……”
其余几名同伙大惊失色，再也不敢向那个方向有任何窥探。
三日转瞬即逝。
第四日清晨，天还未亮，集主府前的巨大广场上，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近两百名修士，修为从练气到筑基不等，神情各异。有人紧张，有人贪婪，也有人麻木。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劣质丹药和名为“命运”的凝重气息。
陆沉混在人群中，平凡得像一滴水。
他的神识却如无形的微风，在场中轻轻拂过。
角落里，一个背负古剑的青年，独自闭目而立，周身散发着无形的锋锐，陆沉的神识刚一靠近，就感到一阵针刺般的锐痛。
筑基后期，顶尖剑修。
人群中，一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气息绵长，神识探过去如泥牛入海，深不见底。
还有一队五人佣兵，身穿统一的赤红皮甲，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五人的气息竟隐隐相连，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
都是些硬茬子。
而真正的主角，站在广场边缘的高台上。
青木集副集主，柳云踪。
他一袭青袍，面容儒雅，含笑而立。但在陆沉眼中，那温和的皮囊之下，是金丹期修士如渊似海的恐怖灵压。
辰时正。
柳云踪一步踏出，声音清朗，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诸位，感谢响应号召，参与清源行动。”
“废话不多说，此行目标，万莽山脉深处，葬星谷。”
他话音一转，脸上的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让场中温度骤降。
“葬星谷，有死无生。前路有大恐怖，更有未知邪祟。现在，给诸位最后一次机会，想退出的，可以离开。集主府，绝不强求。”
场中一片死寂，继而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十几名修为较低的修士脸色惨白，在灵石和性命之间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逃离了广场。
剩下的人，都选择了留下。
为了灵石，为了机缘，或者，为了那渺茫的活路。
“很好。”柳云踪满意地点头，那儒雅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
“既然诸位都是敢于直面生死的勇士，那便出发！”
“此行，由我亲自带队。记住，听从号令，严守纪律！”
“出发！”
一声令下，这支由亡命徒、野心家和无知者组成的“清源”大军，在金丹修士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向了那片吞噬生命的莽莽群山。
陆沉默默跟在队伍中段，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看着前方柳云踪那颇具领袖风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意。
秩序井然的队伍？
一旦进入葬星谷，这些人，不过是用来触发陷阱、惊扰邪祟的棋子。
而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山里的妖魔鬼怪。
是人心，是布局者。
清源之旅，开始了。
只是不知道，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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