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月光下的异变之后,陆沉的生活仿佛被劈开了一道隐秘的裂口,通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依旧每日早起,在院中老槐树下练拳,帮着母亲照料药圃。
但在那与往日无异的平静表象下,一场翻天覆地的蜕变,正在他体内悄然发生。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盲目挥霍气力,苦苦追寻虚无缥缈灵气的少年。
如今,只要凝神,尤其是夜深人静,月华如水的时刻,胸口紧贴的玉佩便会传来一丝清凉。
一道细微却坚韧的气流,便会如最忠诚的斥候,在他混沌的感知中,艰难地捕捉、牵引着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光点。
灵气。
进展缓慢得令人抓狂,如同蜗牛在玻璃上爬行。
往往打坐一整晚,引入体内的灵气,也仅仅是让那道气流壮大发丝般微不足道的一缕。
但陆沉的心,却从未有过的踏实与火热。
因为他知道,这条路,通了!
玉佩的秘密,他藏得比自己的性命还深,未曾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包括最亲近的娘亲和爷爷。
这不是不信任。
这是一种源于野兽般的直觉,一种对危险的本能规避。
爷爷偶尔提及的家族往事,那些语焉不详的惨痛,都化作“怀璧其罪”四个字,烙印在他心底。
这块玉佩,一旦走漏风声,带来的绝不是荣耀,而是灭顶之灾。
白日里,他将《基础锻体诀》练得愈发刻苦。
汗水浸透衣衫,肌肉酸痛欲裂。
他发现,当身体气血翻腾到极致时,夜晚打坐,那道气流在体内运转竟会顺畅一分,对灵气的感应也清晰一分。
炼体是筑基之本。
老话从不骗人。
这一日,天色蒙蒙亮,陆沉已打完几套拳,浑身蒸腾着白色的热气。
他拿起墙角的柴刀与麻绳,对灶间忙碌的柳氏喊道:“娘,我进山砍柴,顺便看看前几天的桃子。”
柳氏探出头,满脸关切:“早点回来,别往深处走!听说山里不太平,有猛兽伤了好几家的牲口。”
“晓得了,娘,我就在西山坳,不乱跑。”陆沉应着,大步跨出院门。
青冥村背靠的西山,山势平缓,是村民的柴薪地和药园。
再往里,便是真正的原始老林,古木参天,瘴气弥漫,传闻有妖兽盘踞,最老道的猎户也不敢涉足。
清晨的山林,空气清冽,满是泥土与草木的腥甜。
陆沉脚步轻快,沿着熟悉的小径前行。
那丝气流的滋养,似乎让他的五感也变得敏锐,能听到更远处的鸟鸣,能分辨出风中夹杂的各色气息。
运气不错,一处陷阱里套住了一只肥硕的山兔。
捆好兔子,他开始砍柴。
手起刀落,以往颇为费力的树干,如今应声而断,力量的增长是如此真实。
正当他埋头挥汗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钻入鼻腔。
这香气极淡,却沁人心脾,让他的精神猛地一振。
绝非寻常野花。
陆沉停下动作,放下柴刀,像一头警觉的猎犬,循着那缕香气,拨开灌木,向着更僻静处摸去。
一炷香后,香气渐浓。
在一处背阴的岩石缝隙下,他看到了源头。
一株半尺来高,通体碧绿的奇特植物。
锯齿状的叶片顶端,托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果子,红得剔透,仿佛有光华在其中流转。
诱人的香气,正是从这红果上散发出来。
灵植!
陆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爷爷故事里,那些修仙者梦寐以求的机缘!
他环顾四周,确认安全,才一步步靠近。
越是接近,那香气越是令人舒畅,连日修炼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他屏住呼吸,伸手,就要去摘。
腥风扑鼻!
刹那间,陆沉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身体的本能已经接管了一切,驱使着他狼狈不堪地向旁侧翻滚出去。
“嗤啦!”
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灌木被利爪撕得粉碎。
陆沉惊魂未定地抬头,一头壮如小牛犊的巨狼,正死死地盯着他。
皮毛斑斓,獠牙外露,猩红的舌头上,滴落着粘稠的涎水。
斑纹豹狼!
西山外围最凶的畜生!
陆沉背脊窜起一股寒气,这畜生狡诈凶残,三五个猎户见了都得绕道走。
它在守护这株果子!
豹狼一击不中,喉间发出沉闷的咆哮,后腿猛地蹬地,化作一道残影扑来。
陆沉深知跑不过,只能凭借愈发敏捷的身手,在树木间狼狈闪躲。
一次,两次……
豹狼的爪风擦过他的手臂,带起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体力在飞速流逝。
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拼了!
这一次,豹狼快到了极致,腥臭的涎水几乎要甩到他的脸上。
退无可退!
陆沉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决绝。
躲,就是死!
他不退反进,猛地沉下身子,将这些时日打熬的全部气血,连同胸口玉佩催生的那道神秘气流,疯了一般尽数涌向右肩!
没有招式,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以命换命的野性!
他像一头发了狂的蛮牛,狠狠撞进了那畜生柔软的腹部!
“嘭!”
一声闷响。
陆沉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肉墙,恐怖的反震力传来,胸骨剧痛,喉头一甜,整个人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而那头豹狼,发出一声不似兽类的凄厉惨嚎,庞大的身躯竟也被撞得侧翻在地。
它挣扎爬起,腹部肉眼可见地凹陷下一块,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
它看向挣扎爬起的陆沉,那双凶残的兽瞳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东西。
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为何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豹狼低吼几声,再不敢上前,夹着尾巴,踉踉跄跄地窜入密林,转瞬消失。
“呼……呼……”
陆沉靠着树干,胸膛剧烈起伏,全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
若非那道气流在最后关头爆发,他已是一具尸体。
不敢久留。
他强撑着走到岩石边,用柴刀将那株红果连根带土挖出,拿柔软的树叶层层包好,揣入怀中。
顾不上柴火,也顾不上那只山兔,他步履蹒跚,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回到家中,柳氏看到他衣衫破碎、手臂带伤的狼狈模样,吓得脸都白了。
陆沉只说是摔下山坡,含糊了过去。
回到房间,关上门,他才颤抖着手,取出那株红果。
果子完好,香气依旧。
与豹狼搏命的惊险,与那股爆发的力量,都让他确信,这东西,是了不得的宝贝。
他强压下立刻吞服的冲动。
或许……该问问爷爷?
是夜,月明星稀。
陆沉拿着那株红果,敲响了爷爷陆山的房门。
陆山正要歇下,见孙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那株逸散着淡淡灵光的植物,浑浊的老眼骤然一凝。
“爷爷,您认得这个吗?”
陆沉递上红果,“今天在山里侥幸得的,为它,差点把命丢了。”
他简略说了遭遇豹狼的经过,隐去了玉佩和气流的细节。
陆山接过红果,凑到油灯下,手指抚过果皮的纹路,又凑到鼻尖轻嗅。
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他那双看过太多风霜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这纹路……这香气……”
“朱果!这绝对是朱果!看这成色,至少有五十年份!”陆山的声音都在发颤。
“朱果?”陆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不错!”陆山语气激动难抑,“一种低阶灵果,对练气期的修士有固本培元,壮大灵力之效!你……你竟有此等机缘!”
他紧紧盯着陆沉,目光复杂,有狂喜,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
陆山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沉儿。”
“此物收好,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们陆家……唉,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你既有此机缘,或许……这就是天意。但切记,徐徐图之,不可躁进!根基,才是一切的根本!”
爷爷没有追问他如何虎口夺食,也没有问他为何需要此物。
但这番话,却让陆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爷爷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都在看着。
“孙儿明白。”陆沉重重点头。
回到房间,陆沉凝视着手中的朱果,心中已然清明。
他将其妥善藏好。
爷爷说得对,根基为重。
以自己体内那微末的气流,强行吞服这药力霸道的朱果,无异于引火烧身。
先靠玉佩和自身打熬,将这副身躯的基础打得更牢固些。
待到真正的瓶颈出现时,再借此果之力,一飞冲天!
他将玉佩重新握入掌心,感受着那丝熟悉的清凉。
山林中的生死一瞬,让他真正明白了力量的意义。
也让他对这条布满荆棘的修仙路,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前路漫漫。
但他,已踏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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