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剑典中有一禁忌记载。
提及若遇灵力彻底失控、经脉尽碎前兆,或有“破而后立”之机。
但需以无上剑意,精准斩断其核心灵力流转的节点,强行中止失控循环!
此法凶险万分,施术者需对剑意掌控入微,且被施术者将承受经脉断裂的巨大痛苦与……
几乎必然的修为尽废!
斩断经脉!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意味着,他要亲手毁掉他心爱之人的修行之路,毁掉她视为生命的剑道!
看着月华痛苦扭曲的脸庞,感受着她生命气息在快速流逝,李承欢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
没有时间犹豫了!
要么看着她爆体而亡,要么……
亲手斩断她的希望,换取她活下去的可能!
“啊——!”
他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嘶吼,眼神变得决绝而痛苦。
并指如剑!
太虚剑意凝聚于指尖,不再是磅礴宏大。
而是凝聚成一道细微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无形之刃!
他必须精准!
不能有丝毫偏差!
否则立刻就是香消玉殒!
“嗤!嗤!嗤!”
伴随着月华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李承欢的指尖带着无与伦比的精准和颤抖。
凌空虚点,太虚剑意如同最冷酷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月华体内连接丹田与四肢百骸、主导灵力运行的整整十条主要经脉!
剑意过处,狂暴的灵力流像是被瞬间闸断,月华身体猛地一僵,那惨白的月辉骤然黯淡下去。
她口中喷出一大口黑色的淤血,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倒了下去。
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那股致命的狂暴灵力,终于被强行中止了。
她活下来了。
但李承欢看着她瞬间变得灰败的脸色,感受着她体内那一片死寂、再无丝毫灵力波动的空荡。
他的心,也仿佛被那无形的剑意同时斩成了碎片。
他亲手,葬送了她最珍视的一切。
死局--
失手铸恨!
就在这时,狂暴的怒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李承欢!你这孽障!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揽月阁阁主,月华的父亲,感应到女儿气息剧变,及时赶到!
他看到的,是女儿奄奄一息、气息全无(灵力尽失在他感知中如同死亡)地倒在寒潭边。
而李承欢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身前,指尖那未散的凌厉剑意,以及月华身上那清晰无比的、被强大剑意强行斩断的经脉创伤。
无一不在指控着李承欢的“恶行”!
误会,在这一刻如同铁铸!
“阁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月华她走火入魔,我是在救她!”
李承欢急忙解释,声音嘶哑。
“救她?!”
月华父亲目眦欲裂,周身爆发出恐怖的灵力波动,揽月阁的绝学“碧穹剑域”瞬间展开。
将周围空间都渲染成一片冰冷的蓝色。
“斩断她十根主脉,毁她道基,断她前程!这就是你太虚山的救人方式?!”
“李承欢!我早就看出你心术不正,接近月华另有目的!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盛怒之下,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丧女(他以为)的悲痛与滔天的怒火,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
他唯一想的,就是将眼前这个“凶手”碎尸万段!
碧穹剑法展开。
如同九天银河倾泻,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向李承欢席卷而去!
剑光凌厉,招招致命!
李承欢心中苦涩万分,他如何能对月华的父亲动手?
他一边狼狈地闪避格挡,一边试图继续解释:
“阁主!请听我解释!月华只是灵力尽失,性命无忧……”
“闭嘴!拿命来!”
月华父亲攻势更急,剑剑不离要害。
李承欢节节败退,身上已然添了数道伤口。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要么自己被杀死,要么……
被迫反击,后果更不堪设想。
在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贯穿心脏的一剑后。
看着对方那完全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李承欢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
他猛地停下所有闪避和格挡的动作,散去了周身所有防御灵力,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晚辈……无意伤害阁主。若阁主认定晚辈有罪,请……动手吧!”
他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无奈与……
一种绝望的忏悔。
若他的死能平息对方的怒火,能换来月华醒来后的平静,或许……
也是一种解脱。
看到李承欢放弃抵抗,月华父亲更是认定了他的“心虚”,杀意更盛!
凝聚全身功力,碧穹剑法最终杀招——
“碧落黄泉”!
一道仿佛能冻结灵魂、撕裂虚空的蓝色剑虹,带着必杀的意志,直刺李承欢眉心!
就在这生死一瞬!
“不——!”
一声微弱却凄厉到极致的呼喊响起!
原本昏迷的月华,不知何时竟苏醒了一丝意识。
或许是父女连心,或许是对李承欢气息的极度担忧,让她在弥留之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看到了父亲那必杀的一剑,看到了放弃抵抗、闭目待死的李承欢!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只有本能!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地扑了过去。
用自己那脆弱不堪、毫无灵力保护的身体,挡在了李承欢的身前!
“噗——!”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是那般清晰,那般刺耳!
那凝聚了揽月阁主毕生功力的“碧落黄泉”剑虹,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月华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李承欢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月华在他面前缓缓软倒的身影。
是她胸前那朵迅速绽开的、刺目惊心的血花,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中,没有怨恨,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悲伤、不舍,还有一丝……
解脱?
“月……华……?”
月华父亲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脸上的狂怒瞬间被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取代。
他踉跄着扑上前。
“女儿!我的女儿!!”
而李承欢,他呆呆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月华。
看着她迅速流失生机的脸庞,感受着她温热的鲜血浸透自己的衣衫……
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暴戾、疯狂,如同火山般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他为了救她,甘愿自毁前程,承受亲手断她经脉的痛苦与愧疚!
他放弃抵抗,甘愿赴死以求平息争端!
为什么?!
为什么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他最爱的人,要因为他,承受这穿心之痛?!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绝望、痛苦、愤怒和疯狂的咆哮。
从李承欢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体内的太虚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失控暴走!
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理智彻底被滔天的杀意和毁灭欲望吞噬!
他轻轻放下月华。
如同放下一件稀世珍宝,然后,猛地抬起头!
那双血红的眼睛,锁定了前方正因为女儿重伤而心神崩溃、毫无防备的月华父亲!
“你!伤!了!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中挤出来,带着冰寒刺骨的杀意。
“敢动我心爱之人,无论是谁,死!!!”
下一刻,李承欢动了!
不再是太虚剑法中的任何一式,而是凝聚了他此刻所有疯狂、痛苦、毁灭意志的本能一击!
一道灰蒙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剑罡。
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带着撕裂一切的暴虐,轰向了月华父亲!
月华父亲此刻心神俱碎,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防御。
“轰——!”
剑罡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他身上!
鲜血狂喷!
揽月阁主的身影如同破败的絮囊,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古树上,滑落下来,生机消散。
他至死,都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女儿的方向!
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不甘与……
茫然!
他死了。
被失控暴走的李承欢,失手杀死!
岩腔内,李承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深埋在臂弯下的脸庞,早已被冰凉的泪水和汗水浸湿。
五十年前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凌迟着他的灵魂。
那温热的血,月华倒下的身影,阁主临死前的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残局--
传功守望!
疯狂的爆发之后,是更深沉的死寂和冰冷。
李承欢看着眼前的一切——
昏迷濒死的月华,气息全无的阁主……
他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
做了什么?
他失手……
杀了月华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九天雷霆,将他彻底劈成了碎片。
无边的悔恨、恐惧、和自我厌恶,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呵呵……哈哈哈……”
他发出如同夜枭般凄厉而绝望的笑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他抱起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月华,感受着她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
不行!
他不能让她死!
他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绝不能再失去她!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盘膝坐下,将月华扶正,双手抵住她的后心。
“月华……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修行,是我害了你的父亲……我万死难赎其罪……”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但我不能让你死……你不能死……”
他开始运转太虚心法,但不是修炼,而是……
逆转!
他将自己苦修数十载、已然接近化境的太虚功力,毫无保留地。
如同决堤江河般,强行灌入月华那破碎的、毫无生机的经脉之中!
这不是传功,这是一种近乎献祭的行为!
他以自身本源为柴,点燃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庞大的太虚灵力涌入,粗暴地冲刷、温养着她受损的经脉和丹田。
强行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息。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丰神俊朗的面容迅速苍老、枯槁,挺拔的身躯开始佝偻……
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月华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虽然微弱,但不再消散时。
李承欢已然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身功力十不存一,只剩下一些驳杂的根基和对于太虚剑道的感悟。
他虚弱地喘息着,看着月华依旧昏迷但恢复了少许血色的脸庞。
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空洞和悲凉。
他亲手斩断了她的经脉,又失手杀了她的父亲。
如今,再用这身沾满罪孽的功力救活她……
这何其讽刺!
何其可悲!
他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
当她醒来,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真相?
面对他这个杀父仇人?
无尽的愧疚和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
他挣扎着起身,用尽最后力气,将昏迷的月华,送回了揽月阁附近,确保她能被人发现。
然后,他深深地、痛苦地望了一眼那座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楼阁。
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刻在灵魂深处。
转身,离开。
他选择了自我放逐,来到了这座与揽月阁遥遥相望的孤峰。
他捡回了那根因为主人功力尽失而灵性沉寂、变得乌黑的“承影”剑残骸。
成为了一个沉默的、邋遢的、与酒为伴的守山人。
五十年了......
他守着这座山,守着那份无法言说的爱,守着那份沉沦骨髓的恨与愧。
他看着她醒来,得知真相后的痛苦与挣扎,看着她从最初的崩溃。
到后来的沉默,再到如今揽月阁主的清冷与平静。
他知道,她对他,必然是又爱又恨。
爱那曾经的星月交辉,爱他那舍身传功的决绝。
恨他斩断经脉的无奈,更恨他失手弑父的血海深仇。
这道鸿沟,比碧穹山脉最深的山涧还要难以跨越。
他只能在这里,远远地,贪婪地,又无比怯懦地,望着。
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思念。
都融入到那日益精纯、却也日益孤绝的太虚二十四剑!
那最强的“月痕”剑意之中,凝固在那道永恒的虚空烙印里。
随着李承欢的回忆结束,时间又来到了现实。
岩腔内,李承欢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叹息,仿佛将五十年的风霜与痛楚都融入了这一口气中。
他缓缓抬起头,乱发下那双浑浊的老眼,透过岩腔的缝隙。
再次精准地投向了主峰之巅,那座在云雾中渐渐清晰的揽月阁。
那里,有他一生挚爱,也是他一生之殇。
他抓起酒葫芦,又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却再也浇不灭心底那团燃烧了五十年的、名为悔恨与思念的火焰。
守望,成了他唯一的救赎,也是他永恒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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