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顾长生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但他的神念，却早已超越了这方寸之地，在无尽的虚空中遨游。
就在此时，他心有所感。
一股同样孤高、同样强大、同样坚韧到极致的意志，如同黑暗中另一颗沉默的星辰，与他的神念在虚空中悍然碰撞！
没有声音，没有灵力波动，只有纯粹意志的交锋。
这股意志，他太熟悉了。
韩立！
无需言语，在那神念交汇的一刹那，无数信息便已交换。
一个地点，在二人的识海中同时浮现。
乱星海中央，风暴眼之上，那座悬于天际、终年被罡风环绕的无名浮空仙山。
一个约定，无声而成。
顾长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站起身，推门而出。
此约，他期待已久。
浮空仙山之巅。
万丈之下，是永不停歇的漆黑风暴，雷霆如龙蛇狂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而山顶，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连风都停歇了。
一道身影早已静立于悬崖边缘，青衫猎猎，面容普通，却仿佛与整座山、整片天融为一体，渊渟岳峙。
正是韩立。
空间微微波动，顾长生白衣胜雪的身影悄然浮现。
两人相隔十丈，遥遥相望，谁也没有先开口。
他们是宿敌，是彼此修行路上最大的变数与障碍。
但此刻，站在这乱星海之巅，感受着对方那几乎已攀至此界顶点的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二人心底同时升起。
孤独。
无敌的孤独。
以及……遇到同类的释然。
“你的道，太险。”
许久，韩立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着顾长生，眼神复杂。
“如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拨弄因果，干涉天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语气平淡，却是在陈述一个他洞察到的事实。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认可。
“但我也承认，深渊之上的风景，非我这般脚踏实地者所能见。”
这是一种赞叹。
发自内心的，对另一条通天大道的赞叹。
顾长生闻言，笑了。
“韩道友的道，是于无路处走出一条路，一砖一石皆是自己血汗，坚不可摧。”
他看着韩立，目光真诚。
“我的道是借天地之势，而你的道，本身就是一股不屈之势。”
“我们过去的交锋，看似生死搏杀，实则……何尝不是在互相印证？”
“你印证你的力量是否能破尽我的算计，我印证我的布局是否能撼动你的坚韧。”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敌意，也随风消散。
他们终于明白，对方是这茫茫修仙界中，唯一能理解自己大道，并有资格与自己并肩立于山巅的人。
一种惺惺相惜的豪情，在胸中激荡。
云海在二人脚下翻滚，罡风如刀，刮过崖顶，却吹不动那两道静立如松的身影。
顾长生负手而立，目光没有聚焦在韩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而是落在他周身那片虚无。
在他的“因果视界”中，韩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光芒内敛到极致的奇点。
没有复杂的因果线向外延伸，只有一根朴素、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命运主线，仿佛万法不侵，连时光都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
“韩师弟，”顾长生先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你信命吗？”
韩立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一撮，一缕无形的灵压便将一块山岩碾成了最细腻的粉末，随风而逝。
动作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
顾长生懂了。
这就是韩立的回答。
不信命，只信自己手中的力量，信一拳一脚打出来的通天大道。
“我信。”
顾长生轻笑一声，他抬起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但我信的，是可以拨动的命。”
话音未落，他并指为剑，对着千丈之下的云海轻轻一划。
下一瞬，翻涌的云海竟真的被一道无形之力从中剖开，形成一道狭长的真空通道，久久不能愈合。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只有一种规则被悄然改写的诡异感。
韩立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不懂，但他感受到了威胁，一种比单纯的法力更本质的威胁。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风声中，二人终于对视。
一个眼神深邃如星空，藏着无数的布局与算计；一个眼神古井无波，却蕴着焚山煮海的力量。
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却同样能通达巅峰的道路。
“十年后。”
韩立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金石落地。
“你我，论道一场。”
没有杀气，只有求证。
顾长生嘴角的笑意彻底绽放，那是一种找到同类的释然与兴奋。
“好！”
他朗声应道，声音中透着一股冲霄的豪情。
“地点，就定在坠魔谷。”
坠魔谷！
韩立目光一凝，那个上古修士陨落之地，充满了空间裂缝与未知凶险，确实是他们这个级别交手的绝佳场所。
顾长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为这场巅峰之战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坠魔谷中，你我只证道，不决生死。”
“此战过后，你我皆向更高处去！”
只证道，不决生死！
此战过后，皆向更高处去！
韩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无需更多言语。
下一刻，韩立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色电光，瞬息间便没入下方的无尽风暴，消失不见。
顾长生亦是淡然一笑，身形化作虚无，悄然离去。
仙山之巅，重归寂静。
然而，就在他们二人离开的瞬间，整个乱星海，从最深邃的海沟到最高远的天穹，所有的天地灵气，都开始出现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异常律动。
仿佛一曲宏大史诗的序曲被奏响。
又仿佛是这方天地，在为那一场即将到来的、足以撼动此界法则的巅峰对决，而提前开始……
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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