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最后的黑暗,将金红的光芒洒向巫族圣地。光线穿过新制的木窗——窗棂是年轻队员用阿松留下的斧柄改造的,木纹里还嵌着黑血痕迹——在粗粝的地面投下斑驳纹路。空气中焦土与草药的气味尚未散尽,却已掺入了新生木材的清香,混着远处族人熬煮山薯的淡甜,成了灾后最实在的气息。
黎鹤立在临时充作族长议事处的木屋中央,身着一件浆洗发硬的深蓝巫袍——这是苍伯从废墟中翻找出的旧制,袖口缝补的针脚细密,是褚老生前的手法,虽比他身形略宽,空荡的肩头却被晨光衬得愈发沉稳,眉骨下的青黑是彻夜未眠的印记,眼底却藏着未熄的光。
简陋木桌上摊着几张兽皮纸,炭笔字迹潦草记录着亟待解决的难题:粮食配给(山薯仅够三日)、伤药短缺(止血草存量告急)、重建进度(半数居所未搭顶)、哨卡排班(伤员占比过半,人手不足)……每条事项后都画着小小的叉,如蛛丝缠绕,勒紧他初承重担的肩颈。
族长。苍伯端着一碗清粥与咸菜立于门畔,嗓音带着疲惫与敬意,陶碗边缘有几道浅痕,是褚老生前常用的那只,彻夜未眠,先用些饭食。
黎鹤转身接过陶碗,指尖传来的暖意唤醒胃部的空虚,指腹摩挲着碗沿的旧痕,仿佛触到了褚老煮粥时的温度。有劳。他沙哑应道,那是连日劳心劳力留下的印记,喉间还带着熬夜伏案的干涩。
就着稀薄见影的米粥,他聆听苍伯的禀报:
东边废墟清出些完好的陶器,但粮仓尽毁。眼下全靠山薯存货与狩猎所得,支撑不了三日,昨日猎队只带回两只野兔,不够伤员补身子。
三名重伤者高烧已退,老妇说缺治骨裂的草药,仍需静养。轻伤者都跟着干活了,胳膊上的咬伤还在渗血。
阿松的侄子领着几个半大孩子,想去边境山林碰运气找野果,被我拦下了——那边还残留着游光的邪气,尚不太平。
每听一句,心便沉一分。他不再是那个只需听从号令的少族长,如今每张待哺的口、每道待愈的伤、每个族人的安危,都成了压在他肩头的重担。这项由沈傩的陨落、祖明的热血、无数族人的牺牲铸就的冠冕,沉重得令人窒息。
粮食我来设法。边境暂勿靠近,邪气未散容易出事。黎鹤放下空碗,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碗沿,让大家先紧着搭建居所,天快转凉了,不能让老人孩子露天过夜。
苍伯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欲言又止——他知道黎鹤昨夜不仅处理族务,还在灯下翻看褚老留下的古籍,想找滋养傩神骨残印的法子——终是默默收碗离去。
晨光在寂静中流转。黎鹤踱至窗边,望着开始劳作的族人——抬木夯土的队员肩头还缠着绷带,修补工具的老人指尖缠着麻线,无人懈怠,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生存现实冲淡,巨大的损失如阴云笼罩着每个人。
他下意识探手入怀,触到那枚贴身携带的傩神骨。冰冷触感与刺目裂痕同时传来,裂痕里祖明的血痂暗红如痣,既是力量之源,亦是伤痛之证。他将骨片托在掌心,迎向晨光。
白玉骨身在曦光中泛着温润,唯有那道闪电裂痕如永不愈合的创口。阖目凝神,他将一丝微弱灵力探向裂痕深处——不为驱使,只如向沉睡者无声的倾诉。
灵力如丝轻触裂痕边缘。与前几日不同,这次竟传来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悸动,胸口的血纹傩印同步发烫,与怀中祖明U盘的微烫交织在一起,像是三者在完成跨越生死的呼应。
那感应飘忽如风中游丝,温暖似余烬残温。微弱得近乎幻觉,却真实存在着,像心脉最轻的搏动,像深海最遥的光点——那是沈傩留下的印记,非是复生征兆,而是强大存在彻底消散前,在与之羁绊最深的圣物上烙下的最后回响,是守护的执念,是无声的陪伴。
黎鹤屏息感知着那缕微光。它无法回应,无法交流,却如沉默的战友,沉静的见证——见证牺牲与新生,沉重与担当。
他紧握傩神骨,任裂痕硌疼掌心。这痛楚与怀中微光奇异中和了心头的重压,让那份窒息般的沉重,多了一丝可支撑的韧性。
前路尚远,重担仍在。但至少,他并非独行。逝者的意志、生者的期盼、裂痕中不灭的微光,皆与他同在。
将骨片重新贴肉收好,他回到桌前,目光再次落满困难的兽皮纸上。迷茫渐褪,坚定愈显。
提起炭笔,在项后重重划痕,又在兽皮纸角落画了个简易的山林狩猎路线图——那是沈傩曾带他去过的安全区域,标注着可狩猎的兽群与可食用的野果。
晨光愈亮,将他伏案的身影与木屋阴影融为一体。沉重冠冕既已戴上,新任族长的征途,便在这无声压力与细微希望的交织中,郑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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