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最后一点声息,也随着黎鹤那句“看好了”而彻底凝固。
不再是双人共舞的和谐,而是一种主次分明的交响。黎鹤立在傩神祠前,双臂缓缓展开,摆出“镇族傩”的起手式——一个看似朴素,却仿佛将整片山河都揽入怀中的姿势。
他的意念,那刚刚悟得的“为何而舞”的真谛,化作最纯粹的指引,透过傩神骨与面具,清晰地传递出去,足尖踩在傩神祠前的青石板上,石板下的守傩阵基石泛着微弱的光,与他的意念共振。
高空中的沈傩,接到了这份指引。他周身原本因倾注传承而略显涣散的金光,骤然重新凝聚、提纯。光芒不再向外奔涌,而是极致地内敛,仿佛将所有力量压缩到了临界点,等待着最终的释放,金甲上的傩纹亮得刺眼,却在光的极致内敛中,开始出现细密的碎裂纹路。
“吼——!蝼蚁!垂死挣扎!”游光发出震裂耳膜的咆哮,那庞大的黑暗之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疯狂地收束、凝聚,无数阴影与怨念拧成一根遮天蔽日、尖端闪烁着湮灭黑芒的巨枪,悍然对准了下方的黎鹤!它终于明白,这个新生的“意”之核心,才是必须抹除的关键!
“你的对手,是吾。”
沈傩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威严。一步踏出,便横亘在那黑暗长枪与黎鹤之间。不再防御而是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毁灭的一击,掌心的傩神骨碎片微微发烫,与祂体内的白色魂力呼应。
祂的身上,亮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光。
一种是原本璀璨的神力金光,此刻如同回光返照,燃烧到极致;另一种,是三位老艺人牺牲时融入他体内的、温暖而悲怆的白色魂力。
沈傩胸前金白交织旋转,傩舞印记里浮现出褚老攥刀的手、老艺人握鼓的指、祖明递U盘的虚影。祂的金甲寸寸碎裂,金屑与白色魂力缠绕成三位老艺人的虚影,千年前的徒弟虚影从金甲中走出,与他们并肩抬手,做出‘护族’的最后手势……
掌心的傩神骨碎片发烫到极致,与黎鹤怀中的神骨产生最后一次共振,像是在完成跨越时空的托付。
随着印记浮现,沈傩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他存在的根基正被这印记疯狂汲取,金甲寸寸碎裂,化作金色光屑,与白色魂力缠绕在一起,组成三位老艺人与千年前徒弟的虚影,并肩站在他身后!
“那是……‘同归傩’?!”地面上的苍伯看清那印记的瞬间,面无血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大人!不可!!”他想要扑上去,却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那力量带着褚老练鼓时的沉稳、老艺人调弦的温润,是沈傩最后的庇护,也是逝者的余温。
黎鹤也感受到了!通过神念的连接,他清晰地“看”到,沈傩正将他残存的所有神力、三位老艺人馈赠的未耗魂力、乃至他自身的神魂本源,毫无保留地注入那禁忌的印记中!
这是彻底的燃烧,有死无生的献祭!只为将本源同样强大的游光,拖入永恒的寂灭!
“沈傩!”黎鹤在心底嘶吼,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被那“镇族傩”的起手式牢牢锚定在地,指腹嵌进掌心的傩神骨裂痕,疼得他浑身发抖,却不敢有半分动弹——他若一动,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黎鹤。”沈傩的神念最后一次响起,异常温和,带着如释重负的平静,“记住你为何而舞。”
“巫族……交给你了。”
下一刻,那凝聚了沈傩的一切、三位老艺人魂力、以及千年守护执念的傩舞印记,彻底成型!
它不再是一个印记,而是化做了一个微缩的、缓缓旋转的宇宙,其中仿佛蕴藏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先民祭祀、傩舞万千……
那是沈傩千年神生所见证、所守护的一切的缩影,宇宙边缘,褚老的傩刀、老艺人的鼓槌、祖明的U盘虚影一闪而过,与那些古老的画面交织!
“同——归——”
沈傩发出了最后一声宣告,平静,却响彻九天十地。
祂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游光凝聚的黑暗长枪,撞向了那扭曲庞大的邪祟核心!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
只有光与暗最极致的交融与湮灭。
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所有人都看见,沈傩化身的金光与那微缩宇宙,如同投入深渊的星火,与游光那无尽的黑暗彼此吞噬、泯灭。空间在那片区域扭曲、破碎,又缓缓弥合。
游光发出了充斥着极致恐惧与痛苦的尖啸,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底!它疯狂挣扎,想要逃离,但“同归傩”的力量如同命运之锁,死死缠绕着它,将其拖向最终的虚无,尖啸中,无数被吞噬的生灵残影挣脱出来,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像是得到了最终的解脱。
光在消褪,暗在溃散。
最终,在那一片混沌的中心,所有的光与暗都彻底消失了。
沈傩不见了。
游光那令人作呕的真身,也不见了。
空间褶皱缓缓愈合,风卷着焦土与血腥,掠过满地疮痍——断裂的桃木剑、染血的傩面碎片、苍伯掉在地上的旧鼓槌,都在绝对的寂静里静默。那些被游光吞噬的生灵残影,化作点点微光,掠过黎鹤的肩头,像是在致谢,又像是在告别。
脚边的傩神骨裂痕愈深,却在黎鹤的血滴浸润下,透出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暖光,仿佛沈傩最后的余温,与远处守傩队员们压抑的呜咽声交织,成了这场落幕最悲壮的注脚。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满地的疮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土气息,以及那枚自空中缓缓飘落、光芒尽失、裂痕愈深的傩神骨,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神魔之战、那场终极牺牲的真实,傩神骨落在黎鹤脚边,发出一声轻响,像是一声叹息。
黎鹤僵在起手式里,傩面具下的泪水混着臂上的血,顺着下颌滴落,砸在脚边的傩神骨上,血滴顺着裂痕缓缓蔓延,像是在为这枚失去神魂的圣物注入最后一丝温度。他感受着神念连接的骤然空寂,臂上枪伤再次渗血,血珠叠在之前的痕迹上,顺着裂痕继续蔓延,与面具下的泪水交织成最悲壮的注脚。
他们赢了。
巫族得以存续。
他却失去了那位严苛而可靠的导师,那位曾与他共舞的战友,那位……真正的守护之神。
神明,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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