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历1839年的初夏,羊城广州浸泡在一种湿热与躁动不安的氛围里。距离下一次天幕降临、揭示未来轨迹尚有五个月光景,这座南国巨埠却已提前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狂热。
珠江之上,樯橹如林,帆影蔽日。原本宽阔的航道被各式舰船塞得满满当当。醒目飘扬的“太平天国”黄旗,与那些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十字旗、米字旗、三色旗混杂一处,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
这里是近四万北伐大军的集结地——以原英国远东舰队为主干,掺杂着各国基督徒志愿者、冒险家,以及部分太平军(戚家军)老弟兄。
钢铁的舰身与木质帆船并列,西洋军服的笔挺与太平军号衣的杂色相映,喧嚣鼎沸,人声、汽笛声、号令声交织,预示着一次空前行动的开启。
为了彰显此次远征的“神圣”与隆重,久未公开露面的天王洪秀全(郑仁坤)御驾亲临,主持这场誓师盛典。当他在侍卫与众多狂热信徒的簇拥下,登上临时搭建、铺着明黄绸缎的高台时,台下数万目光齐集于一身。
然而,许多细心的老部下以及观察力敏锐的外国军官,都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位天父的次子、太平天国的最高主宰,面色并非健康的红润,而是一种仿佛被内力灼烧的不自然潮红。他那双本应洞悉天意的眼眸,时而迸发出骇人的亢奋光芒,时而又涣散失焦,仿佛神游物外。他的动作幅度比以往更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浮夸与虚浮,少了些往日的威仪,多了些刻意表演的痕迹。
唯有最贴近天王的几位王娘和贴身侍从知晓内情。近来,天王愈发依赖那从南洋辗转而来的“福寿膏”了。在那间终日弥漫着奇异甜香的密室里,在烟雾缭绕之中,天王曾不止一次地喟叹,称此神物不仅能解世间千愁,更能助他灵魂出窍,接通高天之上的上帝耶和华,获得凡夫俗子难以企及的“神启”与“灵感”。那虚无缥缈的烟雾,已成为他维系权威、获取“神谕”的重要媒介。
高台之上,江风带着水汽和硝烟味拂过。洪秀全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体内因烟瘾将发而产生的细微颤抖,试图在那股虚幻的振奋感消退前,维持住天父代言人的无上威严。他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神色各异的面孔——有狂热的信徒,有茫然的士兵,更有眼中闪烁着精明与贪婪光芒的异邦人。
他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粤地口音的官话,声音洪亮却略显沙哑地宣布了“天父”通过他降下的两项核心旨意:
“朕,上帝次子,耶稣胞弟,今承天父旨意,颁诏旨于尔等众将士!”他手臂一挥,指向北方,“凡参与此次北伐圣战之将士,无论华夷,皆自动获封‘上帝选民’之尊号!尔等昔日一切罪孽,无论杀人越货、悖逆人伦,尽皆一笔勾销,蒙天父浩荡恩典,全数赦免!待他日攻破北京,剿灭清妖,城中所有财帛子女,俱按功行赏,任凭尔等取用,以彰天父之恩荣,慰尔等之忠勇!”
“万岁!天父恩典!天王万岁!”
话音甫落,台下先是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尤其是那些受雇而来的西洋军官、水手和志愿兵,他们或许对“上帝选民”的虚名不甚在意,但“罪恶赦免”与“战利品任凭取用”的承诺,直接点燃了他们内心深处对财富与掠夺的原始渴望,眼中瞬间迸发出炽热如烈火的光芒。
紧接着,洪秀全抛出了第二项旨在争取长期外部支持、更具战略眼光的“优惠政策”:
“自今而后,凡信仰基督之国家、社团及个人,来我天朝通商贸易,只需缴纳货物价值十分之一之关税,此乃奉献天父之‘十一税’,亦显尔等之虔诚!至于不信基督之异教徒,”他语气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纵是华夏子民,自海外贩货而来,亦需课以三成至一倍之重税!此乃天父之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欲享薄税,皈依上帝即可!”
这番赤裸裸的差别税率宣告,让台下那些欧洲商团代表和各国军官们忍不住相视而笑,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意味着他们将在太平天国控制的区域内获得前所未有的商业特权,利润将滚滚而来。
而对于数量更多的中国海商而言,这道谕令其实也并非绝路,只需口头宣布改信洪秀全版本的“上帝教”,便可规避重税。
真正因此政策而利益受损的,反倒是那些信仰其他宗教,尤其是信仰阿拉的商贾,无形中被置于不利之地。
喧嚣的誓师仪式终告结束。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这支被“神圣”光环与现实利益共同驱动,成分复杂如万花筒般的庞大远征舰队,开始拔锚起航。
名义上的海军总司令,一位军服笔挺、神色矜持的英国皇家海军上将,坐镇于最大的铁甲舰“复仇女神”号上。
而陆军的指挥权,则交给了那位怀揣着重铸法兰西帝国荣耀梦想、此刻正四处流亡寻找机会的拿破仑三世。这两位在原本历史轨迹中毫不相干的人物,如今却因奇妙的时空错乱与利益交织,共同执掌着这支直指清廷心脏的利刃。
舰队趁着初夏难得的和顺风向与平静海面,依次驶出珠江口,帆樯如云,汽轮轰鸣,杀气腾腾地朝着遥远的渤海湾方向破浪而去。
洪秀全一直站在岸边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目送着这支承载着他莫大野心的舰队逐渐消失在远方水天相接的淡蓝色雾霭之中。直到最后一抹帆影也隐没不见,他脸上才缓缓露出一丝混合着疲惫与满足的复杂笑容。
在他内心深处,对于这种需要远渡重洋的跨海征战,始终存有一份莫名的排斥与恐惧。那茫茫无际的大海,在他看来变数太多,远不如脚踏实地来得稳妥。
他精心策划的如意算盘是:让这支以洋人为主的“洋枪队”从北方的渤海湾登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最大限度地搅乱直隶腹地,吸引并牵制住清军的主力。
而他自己,则将稳坐这天国的南疆基石——广州,养精蓄锐,等待前方战局陷入胶着或出现绝佳战机之时,再亲率真正的天国精锐,由南向北,水陆并进,完成致命一击,实现南北会师于南京城下的伟业。
“待到南北会师,天京城下,看谁还敢质疑朕这上帝次子!看那天幕,又该如何评说!”他低声喃喃,仿佛在为自己打气。然而,一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与虚空感,再次如潮水般袭来,让他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向空阔的海面,对躬身侍立的近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渴求:“回宫!朕……需要静思,与天父沟通。”
他必须尽快回到那间熟悉的、烟雾缭绕的密室之中。只有在那里,在那“福寿膏”燃烧所营造出的虚幻极乐与缥缈“神启”中,他才能重新找到支撑自己在这个混乱时局中继续前行的力量,才能继续沉浸于那个一统天下、成为世间唯一“上帝次子”的辉煌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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