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的鹿衔枝仿若遭遇鬼压床，迷迷糊糊之中，她有些意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衣领正在被一只手缓缓解开，随后是清清凉凉的触感。
感觉过于真实，可她脑子糊得很，不确定那是不是梦。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一挥，指尖正巧擦过少年的喉结。
封楼聿扣紧她最后一颗扣子，见她发了疯症似的乱挥手，面色阴沉，一把按下她的手，拉过被子盖住她半张脸。
他站退一步，敛起周身威压。没多久，鹿衔枝彻底安稳下来。
封楼聿直直立在她床边，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没出手灭掉呆呆。
当探知到她身上沾染妖灵之气时，他怒极，第一反应是灭得那妖灵渣都不剩。
一时手软，给旁人留机会，就是不给自己留余地。他一直如此认为。
但凡呆呆是个心智正常的成年妖灵，他必定会毫不留情地立马诛杀他。
可那妖灵痴痴傻傻，不过稚子孩童……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它……
封楼聿面无表情。一双眸在暗夜月光下透出冷冽凶残的寒光。
留给她一些自由喘息的时间，是他作出的最大让步。之后，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留在暗域。
绝不心软。
*
“支支，呜呜呜～”
鹿衔枝一睁开眼就看到乞儿一样脏兮兮的小黑鹅。它一双斗鸡眼晶莹含泪，竟冲刷掉几分憨傻感。
她一时无语凝噎。
呆呆抖了抖，理了理凌乱的绒毛。
“支支，昨晚……”有大妖灵。
“昨晚……”有美人妖。
呆呆很是疑惑不解，他说了话的，却离奇失音。
鹿衔枝沉下面色，难得对他严肃起来，“昨天偷溜出去玩了？”
孩子得管，不得惯，不然必长歪。
呆呆赶忙摇头。只不过一身乱糟糟的毛着实没有说服力。
“不是呆呆要出去，是……”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呆呆急得直跺脚蹼。豆丁大的眼睛被泪水蒙得更亮几分。
呆呆是不会说谎的。
鹿衔枝想了想，说：“这样，我来猜，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
呆呆忙不迭点头。
“你说话说到一半，会莫名其妙地失声。”方才他嘴壳子动而无声。
呆呆激动地点头。
“昨晚有人闯进来，将你丢了出去。”不是他要出去，那就是外力所致。
呆呆更激动了。
“那人……想来偷我的钱？”不劫色，不贪钱图什么？
呆呆脑子里的一根筋在打结。他被丢了出去，自然没看到那美人妖想要做什么。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
愣愣地，他点了点头。
鹿衔枝惊得目瞪口呆。
听到说有贼入室盗窃，她再没心思多想，一把掀开被子，直往床底钻去。
哐哐哐——
鹿衔枝细细数了一番，发现钱一毛没少，她拍拍胸脯，不觉松了一口气。
还好，看来那胆大包天的小贼是个粗心大意的。
呆呆望着她庆幸得只差掉眼泪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的小脑瓜容量实在有待提升，愣是绕不过来哪里不对。
他从没见过强悍的大妖灵当贼……
想了想，他茅塞顿开。那大妖灵一定是饿了！
封楼聿还不知道，他如今在一人一鹅眼中就是个马虎草率，还饿了三天三夜的小贼。
*
日子恢复平静，一如往常。鹿衔枝在蛊都又呆了半月，见钱囤得差不多，她决定继续旅程。
打包好行李，向老板娘告辞后，一人一鹅走在大街上。
这次她准备坐船走水路前往中原。
“支支，昨晚有一个东西飞到呆呆咯吱窝了。”
昨晚他们住的廉价破客栈漏风得紧，他变大为鹿衔枝挡风，没想到一个块块飞进他翅膀下。他当时睡得太糊，不想睁眼。
走在前面的鹿衔枝减缓了速度，扭头看向他问，“什么东西？”
呆呆掏出一封信厚厚的信，“这个，块块。”他的意识里基本上是饭饭饿饿，不存在信和纸张。
鹿衔枝接过信封，一打开，被里面大把大把的银票迷得神魂颠倒。
她彻底走不动路了。
“这……这泼天的富贵。”激动得她手不住颤抖。
“支支，下面有一张不一样的。”呆呆踮起脚尖，指了指一叠银票下面一张泛黄的纸。
鹿衔枝疑心着那是不是一张面额更大的银票，迫不及待地一抽，这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张普通的信纸。
打开，上面写道：
“枝枝，为父已知晓堕神之心成矣，你拿上这些钱，且在三日内乘飞舟回家，为父甚慰，甚是想念。”
鹿衔枝读完，表情有些怪异。
先不说前一秒春阳后一秒霜降的刺激，光是读着这文字她就觉得不对味儿。
怎么看怎么像老父亲在期盼许久未归家的女儿回去。但是……这可不是褚玄鸿会有的口吻。
写信的鬼臣提早做好攻略，褚玄鸿惯用的字迹，笔锋，词汇……都是他一笔一划模仿着来的。
唯一有误的信息，便如世人所传那般：道君宠爱养女远胜过亲子，道君和养女的父女之情极深。
这一点，就连封楼聿也存在偏差认知。
鹿衔枝将钱和信收进口袋。
虽然心里觉得有问题，但她不敢完全肯定。人是多面的，情绪也是多面的，也有可能是褚玄鸿知晓堕珠重铸，激动到昏了头。
总归要回去一趟，不如速战速决。
“呆呆，我们不坐船了。”她牵起呆呆的手，往繁华区走。
呆呆不明所以，“支支不是喜欢坐船吗？”
鹿衔枝哪儿是真喜欢？不过是为了省钱罢了。
“飞舟也是船，速度快还舒服，我们阔绰一回。”
“嗯嗯。”呆呆似懂非懂。
是以，一人一鹅摇曳整整两天，终于在第三天辰时赶回明楼。
“你是？”明楼的守门执事上下打量鹿衔枝几眼，问。
鹿衔枝戴了一顶百白幕斗笠，白羽轻纱，为她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她自然不会说她是鹿衔枝，“你且通报道君，言‘故人来迟’即可。”
她背脊挺得直，一身白裙层层叠叠，裙摆的金色绣纹在光线下流溢明媚，将她衬得恍若神仙妃子。
这一身噱头自然是鹿衔枝刻意为之，要是看起来不够高大尚，估计还没走进山脚正大门就被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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