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枝带着一脸苍白和一身憔悴前往道君的书房时，道君正在阅览上古战史。
鹿衔枝缓缓走到道君身边，有气无力地行礼，“父亲。”
玄鸿道君看她一眼，手中的残卷并没有合起。
嘭——
门窗霎时关闭，屋内昏暗几分。
道君瞅她一眼，见她满面病容，不觉拧眉。
“枝枝，你是完全不将为父的嘱托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很平稳，掺和了几分父亲对女儿的恨铁不成钢。怒意收敛得甚好。
“咳咳咳……”
鹿衔枝把脸扭向一旁，轻咳几声，随后很是抱歉地看向道君。
“还望父亲原谅，女儿最近......身体不太舒坦。”
“不知父亲指的是哪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道君一眼，弱弱地试探着问道。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道君见她眼底泛着青紫，周身病气不似作假。
“可还记得为父让你嫁给断玉所为是何？”
鹿衔枝凝滞片刻，不语。
她低垂下头，似想起了令人伤怀之事，眼睫轻颤个不停。
实际上鹿衔枝在使劲儿把提早弄在睫毛上的妆粉抖落到眼眶里。
果然，眼睛一痛，一股眼泪蓦地冒出来。
“女儿知道，可他太狠了。”
“他明知，明知女儿怀了他的孩子，却，却......”
鹿衔枝尾音颤颤，字字泣血，“他不喜欢女儿腹中的孩子……女儿流产了。”
也就她脸皮够厚，一口一个孩子流产的，脸都没红一下。
“他好生残忍！他说，说绝不会让女儿生下他的血脉。”
“他好生狠心！孩子，那可是女儿的第一个孩子啊！呜呜呜——”
鹿衔枝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
“父亲，他不要女儿，他也不要女儿给他生孩子！”
“您让女儿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们都在逼我！”
鹿氏表演第一条，以情绪斟酌字句。伤心欲绝的人才不会在意什么称呼得不得体。
“我，我去死好了！免得，免得遭人嫌弃，受尽，受尽凌辱。”
道君见她哭得只差断气，倒也减轻了些怀疑。
他知晓封楼聿的脾性。
一个连自己腹腔堕珠都敢捏碎的人，恨明楼至此，必定不会在意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死活。
鹿衔枝抽泣一会儿，冷静了不少。
“父亲，医师说，说女儿伤了根基，再，再难，有孕。”
体弱又不能怀孕，还是妖邪爱啃的阴生体，鹿衔枝的价值无疑大打折扣。
“父亲，女儿求您了，放了女儿吧......”
“女儿受尽一个贱奴的欺辱，现在再难怀上孩子，留下也只会给您和明楼丢脸。”
“女儿无用，不过残生，留在明楼也只是虚度光阴......”
鹿衔枝苦苦哀求，悲情如斯，就差要跪下给道君磕头了。
褚玄鸿毫不在意鹿衔枝虚乏近废的身体，他将残卷铺展在桌面上。
“枝枝……”
声音戛然而止。
哧——
“啊！”
一道尖锐嘶鸣霍然响起。
道君抬手，隔空一抓，几只偷听墙角的无影鬼瞬间化为乌有。
“逃了一只。”
玄鸿道君稳稳手回收，波澜不惊地看向鹿衔枝。
“好，此事为父不再计较。”
“但是枝枝你要知道，没有完成任务，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过错。”
“你没有诞下断玉的孩子，叫为父很是失望。”
“是女儿无能，得不到他的信任，更得不到他的心。”鹿衔枝抹着眼泪说。
褚玄鸿直视着眼圈通红的少女，“你可以做点其它的将功补过。”
鹿衔枝抬袖半掩面，像是觉得自己如今这副丑状会显得冲撞无礼。
“父亲不妨直说。”
道君将上古战史推到她面前，“断玉是初代暗域之主的后辈。”
鹿衔枝佯装震惊，“什么？！”
“断玉本体强悍，难以绞杀，唯有以其堕珠铸就殒神剑方可将其彻底诛灭。”
“绝世宝剑炼成，可铲除暗域，还修界万世安宁。”
鹿衔枝在心里嗤笑。
说的那么伟大，还不是为了成就他一人的雄心霸业。
“父亲想让女儿做什么？”她问。
“断玉堕珠受损，暗域动乱不已，黑方早在几天前便已前往不死崖寻帝姬之棺......”
道君说了许多，这一段对话除了鹿衔枝和他，并无第三个人知道。
鹿衔枝离开书房时，脚步有些沉重。
褚玄鸿命她想办法跟在封楼聿身边，找准时机遁入往生因果镜中，帮助他铸就堕珠。
她知道他对她说的有所保留。
但褚玄鸿和封楼聿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重铸堕珠。
遁入往生因果镜，就相当于她要再穿一次书，去到一本她完完全全不知道剧情的话本子里。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会穿成什么角色。
结局或美好或凄惨，全看天意。
鹿衔枝如何不知道君所想？
这几日她为了搜集人证，被褚淮青为难。以道君对原主的监视，想必早已清楚这些异动。
他必定是已经看出来，封楼聿留下她的真正目的不在于洗清冤屈，而在于食人。
如果她能在封楼聿重铸堕珠的过程中和他多一些瓜葛，不说动情，至少多一些纠缠，说不定她日后会是道君牵制住封楼聿的最好的筹码。
鹿衔枝自然不想蹚这趟浑水，但道君已经跟她摆明了。
她身上有他施加的驱鬼诀，若是没了这种极高阶仙诀，就算她有逐鬼铃，也逃不过重重妖邪的抢食。
到时候别说跑下山了，估计还在明楼她就已经被啃成骨头渣渣了。
此外，褚淮青已告知褚玄鸿真相，褚玄鸿向她保证，这几日就会还封楼聿一个清白，免他待罚极刑，减她后顾之忧。
鹿衔枝两眼一闭，麻了。
褚玄鸿还答应她，这次之后，无论事成与否，他都放手让她离开。
她当然知道日后明楼暗域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她很有可能再被他抓回去。
可她一个傀儡女儿，有不答应的资格吗？
冬韵见鹿衔枝走了出来，忙迎上前。
“小姐，您没事吧？”
鹿衔枝顶着被妆粉刺激得红肿的眼睛，摇摇头。心力交瘁。
她本来好好的，连感冒都没有，莫名其妙地就穿书了。
也不知她现实中死没死，要是她突然就死了，也不知爸爸妈妈受不受得住。
她好想回家。
主仆俩一路上没有多话。
鹿衔枝一人走进内院，看到站在空旷雪地里的封楼聿。
“我残忍狠心，禽兽不如，叫你白白流产，再难有孕？”他似笑非笑。
鹿衔枝忙往四周瞧了瞧。
“别怕，都死了。”
留在这院子里监视鹿衔枝的暗卫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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