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眸多看小侍一眼。
他转过头，视线低俯放空，越来越远，直至她没入人群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小侍望着青玉孤冷的背影，迟疑片刻后走上前几步，靠近他。
“公子莫失望，奴这就去询问那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少年半掩着的眸子深黑若幽潭，又冷淡如秋季天空，叫人捕捉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他以为的失落亦或是兴致，在青玉那双黯比失焦的眼中全然无迹可寻。
蝶翅般纤美的长睫静止不颤，在少年睑外打下小片阴影。暗角承接上眼尾自然的弧度，美得心惊，却也令人怕得心惊。
一尊完美的雕塑。
小侍一直这样觉得。青玉从来不像是一个人。准确来说，他未曾活过。
他不懂他。没人能懂他。
……
鹿衔枝问遍了一条街上所有的摊贩，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封楼聿的消息。
奇了怪了。
她会来到这里就说明此处是封楼聿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按理说他不可能会不出现在这片地域。
随后又想到少年堪比透明人的性格，鹿衔枝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
鹿衔枝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先找间客栈住下。这样就算她今晚找不到封楼聿，也不至于睡大街。
境内时间与现实并不同步。在境中度过十余天，可能只等同于现实世界里的半个时辰。
所以在时间上她并不着急，但问题是......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鹿衔枝：“......”
她正对着客栈大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进退两难。
一阵冷风刮过，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抬手环抱住双臂，可谓萧瑟凄凉。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樊娘路过时，见鹿衔枝孤零零地站在街边道旁，善意地提醒道。
鹿衔枝应声扭头看去。
说话人是个女子，约莫四十出头，言时含笑，看起来慈眉善目，一片质朴祥和。
“婶子，我囊中羞涩。”鹿衔枝云淡风轻地笑笑，耸耸肩，好像无家可归的人不是她。
夜幕昏沉，两人隔了些距离，樊娘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又觉得哪儿熟悉得紧。
她眯着老花眼上下打量着鹿衔枝。见少女一身锦缎，气质不凡，当是家中千娇百宠的明珠，不禁疑惑。
她慢慢朝鹿衔枝走过去。
鹿衔枝忙着思考解决对策，正想到关键处，谁料对方突然激动起来，“小姐！”
鹿衔枝：？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樊娘，怔愣一瞬后回过神来，忙摆手解释道：“婶儿，您认错人了，我不是……”
“小姐，您忘了？奴是封府的下人。以前您每次去找公子，都是奴为您指的路呢！”
鹿衔枝想了想，断定对方是将她认成了原主。
她有些懊恼地拍拍额头，暗道自己太不小心。
要是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封楼聿的境，很可能会连带出许多难以估量的后果。
“小姐这是，和褚公子走散了？”樊娘试探着问。
鹿衔枝还没捋清楚应对措施，忽听到“褚公子”三个字，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樊娘。
樊娘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
鹿衔枝握拳抵唇，轻咳两声，娇娇弱弱地点点头。
要找到封楼聿并潜入到他身边，这也许是最佳时机。
如果她没有判断出错，这个时候的封楼聿已经被道君带回擎顶明楼，是风头正盛的明楼少主。
若是这样，封楼聿身边定然有重重暗卫保护，她几乎不可能按原计划那样靠近他，更何谈了解他的过去。
“奴知晓褚公子与邑公子在一处。不如，奴带您去他们吧。”樊娘提议。
想了想，鹿衔枝我婉拒道：“不必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你只需告诉本小姐他们在何处就好。”
这个邑公子应当就是封氏族的少爷，看来还是原主的旧识。
在不清楚原主的行程时，若是她稀里糊涂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樊娘怕鹿衔枝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出事，几番推拒。
鹿衔枝也不遑多让。这种过年拉扯收不收红包的戏码她熟，她愣是凭着顽固耐力击败了樊娘。
无奈，樊娘只好摸出块方巾，递给鹿衔枝，“委屈小姐先用奴这帕子遮遮脸，小姐生得好，奴怕……”
鹿衔枝明白她的意思。她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手帕系好，遮挡了半张脸。
“多谢。”
……
“盛锦楼今夜可热闹了，听说连几位最具声望的公子也去了。姑娘怕是得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
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得去那个什么楼兜圈探底。
鹿衔枝怎么也没想到，封楼聿那种每天板着个脸的冰块人也喜欢去逛花楼。
一直以为他是个正经人，看来只是装得好，玩得花！还不知道他以前风光的时候私下里收过多少美人。
鹿衔枝走到盛锦楼外时，方圆数百米处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站在这个位置，她能看到层层高塔灯火炫目，红绸映着橙光，铸造了一座夜幕下的永昼城。
这别说是进去找封楼聿了，她连安静地站一会儿都成困难。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站在红楼外逢迎贵宾的老鸨径直朝她走来。
说是老鸨，但那女子长得实在太过美艳娇媚。
她一袭贴身开叉裙勾勒出迷人的腰线，白花花和细腿和胸前半露的沟壑随着裙拖若隐若现，妖娆有九分。
“哟，连大才女也屈尊来了，咱这儿小地还真是承雨载泽，过蒙恩宠。”
意识到她在对自己说话，鹿衔枝对这个艳丽过甚的女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句句以己之卑贱捧人，却样样不处下风，不落俗流。
既然她现在不是原主，而是自己，倒也不必端着世家淑女的姿态示人。
鹿衔枝向前一步，昂昂下巴，勾唇，“就算姑娘有七窍玲珑心，却也实实在在是认错了人。”
风吹过来，扬起覆面薄布，泄露了她白皙精致的下颌线。
花姬收回抵在侧脸的镶金折扇，狐狸眼微眯，笑得娇如玫瑰，魅如妖孽。
分明只是笑，可让人莫名觉得靡乱，仿如荼蘼花烂。
“哎呀，奴家眼拙。”
“贵人来访，何论明楼暗域。此行不为青玉，只为言欢。”
“请。”
花姬侧身将路让出，随手一指，一个娇娇俏俏的少女走到鹿衔枝身边，恭敬道：“大人，请随奴来。”
鹿衔枝跟在礼童身后，与花姬擦肩而过时，朝她微笑着一点头。
得亏了她那一番妙言，巧妙地化解了她一个芳龄姑娘进花楼的尴尬。
当真是个妙人。
鹿衔枝如是想着，却没料到对方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不算重的力道，却让她如遭点穴，动弹不得。
“小姐有没有想过，奴家不是姑娘。”花姬的声音此刻极低，低到雌雄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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