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鸡舍的铁丝网眼上,阿伊莎已经抱着账本站在育雏区门口。淡巧克力色的皮肤沾了点稻壳,光溜溜的头皮裹着条红色发带——那是她自己编的,没有戴假发,反而透着股利落劲。“老板,昨天的鸡蛋损耗降到百分之一了。”她把账本递过来,纸页上的字迹比往常更挺括,“纸托和减震垫效果很好,马库老板还追加了三百斤订单。”
李朴蹲在地上,指尖划过防震纸托里的鸡蛋,蛋壳泛着温润的粉光。王天星走了三天,阿伊莎没提过一句私事,只把汽配店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连带养鸡场的配送调度也接了过来。“辛苦你了。”李朴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碎草,“鸡蛋稳定了,我想调研下本地禽类市场,看看能不能加些品类。”
萨米抱着计算器跑过来,黑框眼镜滑到鼻尖:“老板,我算过!要是加品类,饲料成本能摊薄,但要考虑运输和屠宰许可。”卡姆叼着根茅草从外面进来,工装口袋里揣着张皱巴巴的市场地图:“我跟达市菜市场的摊主熟,我带你们去!那边早市最热闹,什么禽类都有!”
轻卡驶离养鸡场时,太阳刚爬过芒果树梢。沿海公路的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车窗外的凤凰木投下斑驳的影,偶尔有穿彩色坎肩的小贩扛着香蕉走过,吆喝声裹着海风飘进车厢。阿伊莎靠在车窗上,忽然指着远处的滩涂:“那是火鸡群,本地农户散养的,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杀一只。”
李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滩涂上站着十几只硕大的禽类,羽毛呈深褐带青铜色光泽,颈上挂着松弛的肉垂,走路时脑袋一点一点,像扛着沉重的盔甲。“这么大?”他惊得坐直身体,在国内动物园见过的火鸡都圈在笼子里,远没有这么壮实,“国内这是保护动物,不能吃的。”
阿伊莎笑了,发带在风里飘:“在坦桑,火鸡比家鸡还普通。肉质紧实,烤着吃最香,达市的婚宴都少不了烤火鸡。”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王天星送的,她没摘,也没再戴过那顶真发,“我爸的货轮靠港时,船员都要带两只火鸡回去。”
达市菜市场的入口挤得水泄不通。红色的塑料桶里泡着鲜鱼,鱼鳞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堆成小山的芒果散发着熟甜,摊主用斯瓦西里语高声叫卖;穿白色长袍的阿拉伯商人蹲在香料摊前,指尖捻着红辣椒面,呛得打喷嚏。卡姆熟门熟路地拨开人群:“跟紧我,禽类区在最里面!”
刚走到禽类区,一阵低沉的“咕咕”声就撞进耳朵。李朴抬头,瞬间被摊位上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铁笼里站着的火鸡比他想象中还大,成年的火鸡快有半人高,翅膀展开能遮住摊主的上半身,颈上的肉垂随着呼吸晃悠,像挂着两颗暗红色的灯笼。“这一只得有三十斤吧?”李朴伸手比了比,指尖离铁笼还有半尺,火鸡突然扑腾翅膀,羽毛扫过他的手背,粗硬像砂纸。
摊主是个满脸络腮胡的黑人老汉,叫奥马尔,看见李朴的反应笑得直拍大腿:“中国老板第一次见火鸡?这只是中等的,最大的能有四十斤!”他打开铁笼,伸手抓住一只火鸡的翅膀,火鸡挣扎着发出“咯咯”的叫声,肉垂涨得通红,“你看这肉质,比家鸡香十倍,本地人都爱买!”
李朴掏出手机,翻出国内保护动物名录的截图,指着上面的火鸡:“在我们国家,它受保护,不能买卖,更不能吃。”奥马尔凑过来看了看,摇着头摆手:“坦桑不一样,火鸡繁殖快,到处都是。农户散养在草原上,吃草籽和虫子,成本比家鸡还低。”他掂了掂手里的火鸡,“这只卖两万先令,比家鸡贵五百先令,逢年过节还要涨价!”
萨米掏出计算器,指尖飞快跳动:“老板,换算成人民币大概六十块,三十斤的话,比咱们的鸡肉便宜。”他推了推眼镜,指着火鸡的爪子,“你看这爪子粗壮,跑得多,肌肉肯定结实。要是咱们养殖,饲料转化率应该不低。”
往前走了两个摊位,一阵更清脆的“咯咯”声传来。李朴抬头,眼睛又直了——铁笼里的禽类羽毛呈灰褐相间的斑点,像披了件迷彩衣,脑袋小而尖,头顶有撮红色的冠子,体型比火鸡小些,但比家鸡壮实。“这又是啥?”他蹲下身,看着羽毛上的斑点像珍珠串,忽然反应过来,“珍珠鸡?!”
“对!珍珠鸡!”摊主是个穿花裙子的女人,叫法图玛,手里正拔着珍珠鸡的羽毛,动作麻利,“这个比火鸡还受欢迎,肉质嫩,适合做咖喱。早上刚杀的,你闻闻,多新鲜!”她把拔干净的珍珠鸡递过来,鸡皮呈淡粉色,肌理细腻,“比火鸡便宜,一万五先令一只,家家户户都买得起。”
李朴的手指抚过珍珠鸡的羽毛,斑点坚硬有光泽,像撒了层碎珍珠。他想起国内的动物园,珍珠鸡被圈在珍稀鸟类区,挂着“国家三有保护动物”的牌子,游客只能远远看。可在这里,它被堆在铁笼里,旁边还摆着刚拔下来的羽毛,要论斤卖做装饰品。“这在国内也受保护。”李朴的声音有些发飘,“没想到在坦桑,能随便上餐桌。”
阿伊莎蹲在摊位前,跟法图玛用斯瓦西里语聊了起来。两人说得投机,法图玛从铁笼里抓出一只活的珍珠鸡,递到阿伊莎手里。珍珠鸡在她掌心扑腾了两下,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倒也温顺。“法图玛说,珍珠鸡好养,抗病性强,比家鸡少生病。”阿伊莎摸着珍珠鸡的冠子,“本地农户大多混养,跟火鸡、家鸡一起放出去,不用特意管。”
法图玛从摊位底下拿出个陶罐,掀开盖子,里面是炖好的珍珠鸡咖喱,金黄的汤汁裹着鸡肉,香料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尝尝!”她用勺子舀了一块递过来,“我用椰奶和咖喱粉炖的,本地人的做法。”李朴尝了一口,肉质确实比家鸡紧实,带着椰奶的甜香,辛辣味恰到好处,比他吃过的任何鸡肉都有嚼劲。
“怎么样?”法图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多华人餐馆也来我这进货,做红烧珍珠鸡,很受欢迎。”卡姆凑过来说:“老板,上次我跟王老板去吃的华人餐馆,就有这道菜,一盘卖八千先令,比本地做法贵三倍!”
李朴蹲在摊位前,看着笼里的火鸡和珍珠鸡,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养鸡场的家鸡和鸡蛋已经稳定,要是能加上火鸡和珍珠鸡,既能拓展本地市场,还能供应华人餐馆,利润肯定能涨一截。“奥马尔,法图玛,你们的货源是从哪里进的?”李朴抬头问,目光里带着认真。
奥马尔指了指菜市场外的方向:“北边的莫西农场,专门养火鸡和珍珠鸡,有上千只。老板是印度人,叫辛格,跟我合作五年了。”他掏出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李朴,“你找他,就说我介绍的,能给你批发价。”法图玛也点头:“我也从辛格那里进货,他的禽类都是检疫过的,放心。”
离开菜市场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李朴手里拎着半只炖好的珍珠鸡,塑料袋上渗着油,香气裹着海风飘了一路。卡姆啃着刚买的烤玉米,含糊地说:“老板,咱们真要养火鸡和珍珠鸡啊?那家伙那么大,鸡舍得扩建吧?”
“先去莫西农场看看再说。”李朴把名片揣进兜里,指尖能摸到名片上的凹凸纹路,“看看他们怎么养的,成本多少,多久能出栏。”阿伊莎坐在副驾驶上,翻着手机里的资料:“我查了,火鸡出栏要六个月,珍珠鸡四个月,比家鸡慢,但单价高。而且本地没有大规模养殖的,咱们要是做起来,能占很大市场。”
莫西农场在达市北边的草原上,离市区有四十分钟车程。车刚拐进农场的碎石路,就看见成群的火鸡和珍珠鸡在草原上散步,火鸡的青铜色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光,珍珠鸡的斑点像撒在绿草地上的碎玉。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印度人站在农场门口,戴着红色的头巾,看见他们就挥手:“奥马尔说你们会来!我是辛格!”
辛格带着他们走进农场,脚下的草地柔软,沾着晨露的湿气。火鸡看见人走近,也不害怕,反而凑过来啄地上的草籽,一只大的火鸡竟跟着阿伊莎走,脑袋蹭她的裤腿。“这些都是散养的,早上放出去,晚上自己回棚。”辛格指着远处的棚子,“棚子很简单,就是搭个顶遮雨,不用保温,坦桑的气候刚好。”
李朴蹲在地上,看着火鸡啄食草籽,偶尔吃几只虫子。辛格递过来一把饲料:“你看,饲料里加了玉米和豆粕,成本很低。一只火鸡一天吃半斤饲料,六个月下来也就三十块成本,能卖六十块,利润很高。”他又指着珍珠鸡群,“珍珠鸡更省,吃的少,还能自己找食,成本比火鸡还低三成。”
萨米拿着计算器,跟在辛格身后,问个不停:“辛格先生,检疫怎么弄?疫苗要打哪些?有没有病死的风险?”辛格笑着点头:“我有专门的兽医,每个月来一次。疫苗都是从南非进的,预防禽流感,病死律不到百分之一。”他掀开旁边的铁桶,里面是疫苗瓶,“你要是养殖,我可以帮你联系兽医。”
走到农场的屠宰区,李朴看见工人正在处理火鸡。两个工人才能抬动一只成年火鸡,锋利的刀子划过喉咙,血顺着导流槽流进桶里,动作麻利。辛格指着旁边的冷藏库:“屠宰后马上冷藏,能保存一个月。你们要是供应超市,我可以帮你们处理好,直接送过去。”
“要是我们自己养殖,你能提供鸡苗吗?”李朴问。辛格点头:“当然!鸡苗都是我自己孵化的,火鸡苗一块钱一只,珍珠鸡苗八毛钱。你要多少,我都能供应。”他顿了顿,“而且我可以教你们孵化技术,以后你们自己就能孵,成本更低。”
中午在农场吃饭,辛格杀了一只珍珠鸡,用印度做法做了咖喱。鸡肉炖得软烂,香料的味道比菜市场的更浓郁。辛格喝着奶茶,说:“坦桑人喜欢火鸡和珍珠鸡,但大多是农户散养,量少。你们养鸡场有规模,有渠道,要是做起来,肯定比我做得大。”
李朴夹了块鸡肉,心里已经有了谱。养鸡场的现有场地足够扩建,饲料可以跟家鸡的一起采购,渠道有超市和菜市场,还有华人餐馆,销路不愁。唯一要解决的是屠宰和检疫,辛格能帮忙对接,刚好解决了难题。“辛格先生,我先订一千只鸡苗,五百只火鸡,五百只珍珠鸡。”李朴放下筷子,语气坚定,“下周送货,可以吗?”
“当然可以!”辛格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合同,“我这就给你写合同,批发价,包运输,包检疫!”萨米凑过来看合同,逐条核对,指尖点在“检疫证明”那栏:“这个要写清楚,必须有官方的检疫报告,不然超市不收。”辛格拍着胸脯:“放心!我跟达市的检疫局熟,报告肯定给你办好!”
离开农场时,夕阳已经把草原染成了金红色。火鸡和珍珠鸡成群结队地往棚子里走,像流动的彩云。阿伊莎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说:“老板,我想起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草原看火鸡,我还骑过一只大的,吓得它到处跑。”她笑了,眼角的梨涡又露了出来,比之前多了几分轻松。
李朴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王天星走后,阿伊莎一直憋着股劲,现在聊起养殖的事,她眼里的光又回来了。“等鸡苗到了,咱们一起扩建鸡舍。”李朴说,“你负责对接辛格和检疫局,卡姆跑渠道,萨米算成本,咱们分工合作。”
回到养鸡场时,姆巴蒂和工人们正在卸饲料。看见李朴回来,姆巴蒂跑过来,手里抱着只刚孵出的小鸡:“老板,今天又孵出五十只小鸡!成活率百分之百!”李朴接过小鸡,绒毛嫩黄像抹黄油,在他掌心轻轻叫了一声。“姆巴蒂,咱们要加新品种了,火鸡和珍珠鸡。”李朴笑着说,“鸡舍要扩建,你带人弄,行吗?”
“行!”姆巴蒂眼睛一亮,“我以前帮农户搭过火鸡棚,知道怎么弄!不用太复杂,搭个顶,围个栏就行!”他挠了挠头,“就是火鸡太大,栏要结实点,不然会撞坏。”李朴拍着他的肩:“材料我让卡姆去买,你负责施工,工钱加倍!”
晚饭时,餐桌上摆着炖珍珠鸡、红烧家鸡和炒鸡蛋。大家围着桌子,吃得热火朝天。萨米拿着成本核算表,给每个人看:“按照一千只鸡苗算,成本大概一千五百块,出栏后能卖三千块,翻一倍!”卡姆啃着鸡腿:“我跟阿米尔超市的老板说了,他说要是咱们有火鸡和珍珠鸡,他愿意独家代理!”
阿伊莎给李朴盛了碗鸡汤:“我跟检疫局的人联系了,他们下周会来养鸡场检查,合格了就能发检疫证明。”她顿了顿,看着李朴,“老板,其实我以前觉得,养鸡场能维持现状就好。但现在我觉得,咱们可以做得更大,不只是家鸡,还有火鸡、珍珠鸡,以后还能出口。”
李朴喝着鸡汤,暖意从喉咙滑到心底。他看着眼前的团队,姆巴蒂捧着碗大口喝汤,萨米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卡姆和阿伊莎讨论着渠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劲。王天星走后,他担心团队散了,可现在看来,大家不仅没散,反而更有凝聚力了。
“咱们一步一步来。”李朴放下碗,指了指桌上的鸡肉,“先把火鸡和珍珠鸡养起来,打开本地市场。等稳定了,再考虑出口。”他顿了顿,看着窗外的养鸡场,月光洒在鸡舍上,泛着银亮的光,“咱们的养鸡场,要做坦桑最好的禽类供应商。”
晚饭后,李朴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的养鸡场规划图。他用红笔圈出了扩建区域,旁边写着火鸡棚和珍珠鸡棚的尺寸。桌上放着辛格的合同,签了字,盖了章,墨迹还没完全干。手机响了,是老陈发来的微信:“听说你要加品类?火鸡和珍珠鸡在华人圈很受欢迎,我超市要独家供货!”
李朴笑着回复:“没问题,下周鸡苗到了,先给你送样品。”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鸡舍里的家鸡已经安静下来,偶尔发出几声轻叫。姆巴蒂带着工人在扩建区域丈量,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像星星落在地上。
阿伊莎拿着份扩建方案走进来,纸上画着鸡棚的草图,标注着尺寸和材料:“姆巴蒂说这样搭最结实,成本也最低。”她把方案放在桌上,“我算了算,扩建费用大概五千美金,从利润里出,不影响现金流。”李朴点头:“就按这个来,明天开始施工。”
阿伊莎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朴。他拿起那份方案,指尖划过草图上的线条,心里充满了踏实。从刚到坦桑时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养鸡场稳定,还要拓展新品类,这一路的辛苦,都在看到团队的笑容时,变得值得。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洒在规划图上,“朴诚养鸡场”的字样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李朴想起菜市场里奥马尔的笑容,辛格的热情,法图玛的咖喱香,还有团队成员的干劲。他知道,火鸡和珍珠鸡只是开始,他的养鸡场,他的团队,还有他的非洲创业梦,正在一步步走向更大的舞台。
他站起身,走到黑板前,写下“火鸡珍珠鸡项目启动”几个大字。笔尖划过黑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书写着新的篇章。窗外的芒果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他的心思,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一地的珍珠。
夜深了,养鸡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扩建区域还有手电筒的光,姆巴蒂和工人们还在忙碌,他们的笑声偶尔传过来,在夜色里格外响亮。李朴知道,新的一天开始时,鸡舍的扩建就会动工,下周鸡苗就会送到,火鸡和珍珠鸡就会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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