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边左顾右盼,白公子却不等我。
他小手一挥,有几个打手立马开始在地上挖坑。铁锹铲进泥地的声音“沙沙、唰唰”的,像在割芭蕉,黄黑色的烂泥带着股腥气溅起来,有的甚至甩到前排人的裤脚上。
这是一片罪恶的土地,连气味都如此肮脏。
我盯着那越挖越深的坑,忽然觉得脚下的地在晃——这泥地里埋着多少冤魂?
等坑挖到一米左右的时候,两名打手揪着江聪明的胳膊往前一甩,他被“扑通”一声扔在坑边。
这个时候,已经被折腾得没有半点精气神的江聪明,嘴唇艰难地张开了,他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个猪猡,想说啥?”见到江聪明有话要说,白公子走上前去,他俯下身子对江聪明说,你大声点,听不见。
一直就有传说,人之将死,定然会回光返照。这个时候,我们看到江聪明用尽全身的力量,支撑着上半身立起来,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最后选定朝向华夏的方向,用尽全力喊着:娘啊,儿不听话,对不起我爹和您,养育之恩,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深深地磕进烂泥中,磕完抬头起来的时候,泥巴糊在他那张变形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还在转。
“能让我朝着华夏的方向死吗?”这是我听到江聪明说的第二句话,也是听到他提的唯一一个要求。
江聪明的这句话,让我五味杂陈。
人啊,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晓得后悔。
其实,原本在这个时候,江聪明应该在繁华的魔都美丽的校园里,享受着窗明几净的教室和温暖的空调,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各种知识,为自己的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管他家现在怎么穷,江聪明都已经走到了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步,只要能顺利毕业出校门,他的日子就算再穷再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或许会被房贷和车贷压弯背脊,但是起码的尊严和体面是一定有的。
但是,因为听信同学的一席忽悠,妄想着一夜之间盆满钵满,来到蒲甘、来到果敢、来到百晟,在这个远远不及西部任何县城的地方,惨死他乡、魂飞魄散。
其中的缘由,值得深思。
江聪明的错误,表面上看是在于他错误听信同学的话。但是从根子上来解析,是他没有准确定位自己,在魔都见识了大都市繁华,就觉得自己的家乡一无是处,梦想着走捷径、梦想着一夜之间就成为人上人。
江聪明跟一小部分人一样,选错了对比的标杆,只看到别人的好,没看到自己家其实也一直在进步。西部农村从食不果腹到衣食无忧、从肩挑背扛到村村通水泥路,从读不起书进步到可以供他读大学。
社会的发展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大多人的生活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从赤贫跃进到财富自由。
找准定位,立足现实,努力突破,才是最正确的心态。
而最根本的问题,是江聪明不懂感恩。
他父母含辛茹苦供他读书,把他从乡旮旯送到了华夏最大的城市,他不懂亲之恩,自我作贱;国家为了帮助他走出大山,耗费巨大的教育资源,倾斜宝贵的名额指标,还提供无息助学贷款,江聪明不懂国之恩,反而因为一个女人的离开而怨恨社会不公,怨恨自己生不逢富。
这样的人,不配称为天之骄子,妄读了十四年书。
江聪明虽然最后想到了父母、想到了祖国,但是白公子本来就是想整他,哪能顺他的意?
白公子用他那亮锃锃的皮鞋踹在江聪明的身上,说你特么想得美呢,还要朝着华夏死啊,做梦吧你,你就死在我蒲甘,生是百晟的人、死是百晟的鬼,就算投胎转世了也还得继续成为百晟的猪猡,给我生生世世赚钱呢。
人只要活得没有本事、活得没有价值,想选个方向死都不行。
白公子踹了一脚之后,就招呼几个打手上前,打手们三下两下把江聪明踹进坑里。江聪明像临死的鸡一样扑腾挣扎,可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铁锹拍了回去,一声声闷响听得人牙酸。
也心酸。
就算再没有价值的生命,也不应该如此践踏。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心中憋着一股气,脚步一动想上前去给白公子说,要搞死人就给他一个痛快,这种毫无人性的折腾,以后生儿子一定会没屁眼的。
可是,我双手被人紧紧箍着,脚一步也迈不出去。
鸡哥和老懒,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
“就算救得下来,也没用了。”鸡哥说。
可是,眼睁睁看着同胞被活埋,我真的很憋屈。
我憋屈,周围的人也看不下去,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指责白公子过于狠毒。
我旁边一个穿工装裤的男人咬着牙低声说:“别折腾了,求你们赶紧埋了他。”而他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点!没看见姜峰在盯着吗?”
前排有两个女的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其中一个带着哭腔:“早知道这样,当初说啥也不该信高薪……”
另一个没有说话,身子抖得像筛糠。
而白公子好像真的听到了他们几个的想法一样,就是要故意刺激我们、就是要这样立威。他大声对所有的人说:“看到了吗?这就是猪猡的下场,百晟需要的是能创造价值的员工,百晟从来不养废物。”
而姜峰则带头铲泥,他一边铲一边骂,骂江聪明是废物,点名道姓骂周边那些正在围观的、业绩很差的员工。
泥沙俱下,江聪明的下半身慢慢就被泥土掩埋了,随着死亡的渐渐逼近,他开始垂死挣扎,眼泪夺眶而出,从眼眶流过脸颊,冲开脸上的泥泞,冲出两条诡异的印痕,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一定好好干,一定能骗到钱。”
这可能是他真心的想法,也许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他必须得靠自己的努力去赚钱,才会换得最起码的生存资格。
“我可以的,我可以骗到钱的……”
但是,他越挣扎,就越刺激白公子那变态的神经。白公子从手下那里抢过一把铁锨,江聪明每喊一下,他就一铁锨拍在江聪明的头上,边拍还边说:现在才醒悟啊,晚了,放了你干啥,现在不就很好吗,好刺激,真的很过瘾啊。
我的心在滴血,我努力想挣脱鸡哥和老烂,但是我越想冲出去,他们两个箍在我手上的力道就越大。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高喊起来。
我说:“给他个痛快吧,你们这些人渣。”
我喊得很大声,清晰地传到了白公子的耳朵里。听到我这样骂他们,白公子显得很生气,他丢掉手中的铁锨,表情狰狞地朝我走过来。
到我面前的时候,白公子左右开弓给了我两耳光
“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自己算老几啊,不要忘了你一分钱都还没有赚到呢。”白公子那一刻正在兴头上,江聪明的挣扎激活了他内心的魔念,他瞪着眼睛对我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埋了你。”
我怕埋吗,当然怕。更何况鸡哥已经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能开口说话,而老烂则在我耳边轻轻地提醒,他让我不要搞错,这里是园区,不是讲理的地方。
我死死掐着拳头,指甲抠着手掌心。我无法控制血管里的冲动,但是大脑最后一丝清明提醒我,我要是再嚷嚷,每一句话语都会成为催命符。
给了我两耳光之后,白公子还觉得不解气,他愤怒地转过身,从裤腰带上抠出一把手枪,高举着右手朝天鸣了一枪,然后大声喊着:“谁特么的都不要叽歪,在百晟老子就是天,就是王法。”
说完之后,白公子也不管地上的泥泞,他用力踩着烂泥向埋葬江聪明的土坑走去,每一步都溅起很多的泥水。这些泥水溅在姜峰他们的裤子上,甚至有的还溅到了衣服上。
虽然弄得满身腥臭,但是姜峰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受我这一激,白公子已经成了一个人挡杀人的恶魔。
果不其然,白公子来到土坑边上,他用枪指着江聪明的脑袋,扳机一扣。
“啪、啪、啪、啪。”白公子打光了整整一个弹夹,所有的子弹全部倾泻在江聪明的脑袋上。
头骨崩裂,红白色的脑浆溅了一坑。
好几十个人,直接就吐了。
“哈哈哈哈……”
白公子跟个恶魔一样笑着,他大声地向我们所有人吼着:“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再特么的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人群里不知谁低低应了声“是”,声音抖得像筛糠;有个胖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撞到后面的人,两人都吓得一差点倒地;我斜对面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刀疤脸,此刻嘴角竟抽了抽,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人群里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大多数人低头不敢看魔鬼一样的白公子。他的这种暴躁连姜峰都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指挥着那些安保,一铲一铲地往江聪明的身上盖泥巴。
杀疯了的白公子才不管这些,谁都想不到,他又折返回到我身前,瞪大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
“你想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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