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救护车狭窄的车厢里凝固了。车顶旋转的红灯明明灭灭，将护士“张姐”那双骤然紧缩的瞳孔映照得如同冰窟中的两点寒星。她握着那支吸满了诡异深蓝液体的注射器，手臂僵在半空，针尖距离陈成的输液管接口只有寸许之遥。
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几乎要凝固空气。
她的目光，不再是面对猎物时的冷酷杀意，而是死死钉在陈成脚边那支滚落的黄色铅笔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铅笔末端那个磨得发亮的橡胶头上——那个凹陷下去的、扭曲交缠的蛇形符号！
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瞬间点燃、又被强行压抑的、足以燎原的怒火！
怎么会？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一个年轻、懵懂、看上去完全无害的急救员身上？在他们内部，这个符号是禁忌，是烙印，是无声的判决书！每一个携带者都必须被严格登记、时刻处于监控之下，绝不可能如此随意地出现在一支普通的铅笔上！
这绝不是偶然！
她的视线猛地从符号上扯开，如同淬毒的标枪，狠狠刺向正扶着车厢壁稳住身体、脸上还带着对陈成血压下降的纯粹焦虑的年轻急救员。
“小刘？”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低沉得近乎耳语，每个音节都带着刀锋刮过骨头的寒意，“这支铅笔……是你的？”
年轻急救员小刘被她骤然变化的语气和冰冷如刀的目光刺得一颤，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顺着“张姐”的视线低头，看到了自己刚才不小心碰掉的铅笔。
“啊？哦，是…是我的。”他有些结巴，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质问弄得手足无措，“张姐，怎么了？就是一个铅笔头……我刚才不小心……”
“哪来的？”张姐打断他，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解剖着小刘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注射器依然稳稳地悬停在陈成上方，那深蓝色的液体在闪烁的红光下，妖异得令人窒息。
陈成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碎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纱布，粘腻冰凉。但他的大脑却在这濒死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中，被强行激活！他捕捉到了张姐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这支铅笔的出现，打乱了她绝对的掌控！它像一个意外投入棋盘的炸弹，炸开了局面！
小刘被张姐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就队里发的啊。急救包里的备用记录笔……用秃了，我看还能用就……就一直揣兜里了。张姐，有什么问题吗？现在要紧的是病人啊！他血压快撑不住了！”他看着监护仪上持续报警的数字，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急救包？”张姐咀嚼着这三个字，冰冷的眼底风暴更盛。后勤分发物品？绝不可能！这个符号的载体，每一件都必定经过特殊渠道，怎么可能混入普通的急救包？！
谎言？还是……这个看似单纯的年轻人，演技已经高明到连她都看不出破绽？
一丝强烈的杀意，混杂着被冒犯的狂怒，第一次清晰地在她眼底闪过——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个意外都必须立刻清除！连同这个碍事的“小刘”！
她的目光重新锁定陈成，那深蓝色的针尖，带着比刚才绝的冰冷，再次逼近输液管的注射端口！先解决目标！再处理这个意外的干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声沉闷至极、带着撕裂空气威势的引擎咆哮声，毫无征兆地由远及近，如同猛兽的嘶吼，凶狠地盖过了救护车的警笛！
与此同时，两道刺目得如同白昼的强光光束，如同两把巨大的光剑，猛地从救护车左侧的黑暗道路旁切入！
一辆巨大的、引擎盖喷着诡异火焰纹路的黑色重型越野车，如同挣脱地狱牢笼的钢铁巨兽，咆哮着从侧后方狠狠地撞了上来！
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和玻璃粉碎声瞬间炸响！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救护车车厢！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掀翻！
固定在车厢壁的氧气瓶、监护仪、急救箱如同炮弹般四下飞射！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刺破耳膜！
陈成只感觉到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抛起，束缚身体的固定带勒得他几乎窒息，紧接着又是狠狠砸回担架！全身的骨头像是瞬间被彻底碾碎！眼前一黑，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了大半！他只模糊地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是小刘？），还混杂着张姐一声短促而惊怒的低呼！
那支致命的深蓝注射器，在剧烈的撞击和颠簸中，脱手飞出！
它的轨迹如同慢镜头，在陈成模糊晃动的视野里划过一道妖异的弧线，针尖闪烁着绝望的寒光，最终“啪”地一声，摔在车厢地板上，深蓝色的液体如同剧毒的血泪，在颠簸震动的车底板上迅速晕染开一小片诡异的湿痕。
针尖，碎了。
死亡，似乎暂时偏离了轨道。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传来！
救护车被撞得斜冲出去，车尾失控地狠狠撞在路边的金属隔离栏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撞击声，终于带着巨大的惯性，一边轮胎脱离地面像跷跷板般恐怖地侧倾、摇晃了几下，才险之又险地没有翻覆，最终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一头扎进了路旁的绿化带灌木丛里，停了下来。
车顶的红灯还在无力地旋转着，光芒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瞳。
车厢内一片狼藉，浓重的血腥味、机油味、破碎塑料和药品混合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氧气瓶躺在地上发出嘶嘶的漏气声。光线极度昏暗。
陈成躺在担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肺部的灼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野里全是旋转的黑斑和红光。他努力转动眼珠，想看清楚周围。
视线模糊地扫过车厢。
靠近车尾的地板上，小刘蜷缩着身体，额头撞在某个金属器械角上，鲜血直流，似乎昏了过去，一动不动。
而另一边……
那个护士“张姐”不见了！
她刚才站立的、靠近车厢中段的位置，只有一片狼藉破碎的杂物！侧面的车壁，赫然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撕裂豁口！扭曲的金属边缘如同狰狞的兽齿！豁口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疯狂摇曳的枝叶！
她是被撞飞出去了？还是……在撞击发生的那一刻，就借着那股狂暴的力量，像幽灵一样从那撕裂的豁口闪了出去？
陈成的心猛地揪紧！一股比刚才面临毒针时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试图透过那个巨大的撕裂豁口向外望去——
灌木丛外，昏暗的路灯光线勾勒出那辆横亘在道路中央、引擎盖冒着缕缕白烟的黑色重型越野车轮廓。它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堡垒。
在那堡垒般的车头阴影里，一个高挑、健硕的身影静静地站立着。
轮廓模糊，看不清面容。
但那人微微抬起的右手上，握着一个东西。
一个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长条状物体。
陈成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轮廓……即使隔着扭曲的枝叶和昏暗的光线，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形状！那拿握的姿态！
是枪！一把手枪！
冰冷的枪口，似乎正若有若无地，指向了这辆深陷灌木丛、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救护车！
灌木丛外，死神的脚步声，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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